“高官”凶暴之体制化特征

白沙河

10月29日晚发生的深圳海事局党组书记林嘉祥涉嫌猥亵女童事件，激起人们的极大愤慨，尤其是当他面对受害者的家长时所表现出的凶悍、狂妄、暴虐，更使人们达到了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地步。对于此类事件，如果仅仅像警方那样归结“刑事案件”，那么人们的愤怒也就毫无意义。当然，警方的权限和职责也仅此而已，但我们却不能就事论事，而应当看到，这位高官林书记的所做所言展示出的凶暴，充分表现出了体制化的一些主要特征，或者说，林书记的凶暴只是体制的外现。就像前些日子我在《弄死个农民何需100万》一文回复网友所说：“强权和暴力越来越在走向合理化、习惯化和日常化，例如城管。”“习惯了，就像官员的各种张狂行为一样，乃是体制化的表现。”

在分析之前，先让我们记住林嘉祥书记的狂言。

“我就是干了，怎么样?要多少钱你们开个价吧。我给钱嘛!”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北京交通部派下来的，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我掐了小孩的脖子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算个屁呀!敢跟我斗，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首先，猥亵女童这样的行为可能出自任何一个小混混，而以“北京派下来的”高官身份所宣示的这种小混混式的凶暴，让我们清楚地看到他所倚仗的那个地方所象征的东西——权力中心和维持这种权力的制度。人们不会忘记“我爱北京天安门”、“红心向着北京城”乃至最近还在传唱的“北京欢迎你”的“北京”代表着什么。它象征着现存的“无比优越”的制度，这种制度所维系的权力，是不受任何约束的权力，而在具体的官员那里，所受的约束也仅仅限于他的上司。所以，他才会说出“级别和你们市长一样高”这样的话。这话决不是没有实际意义的炫耀，而是权力等级制乃至整个社会的身份等级制的清楚表达，在这个制度中，“级别”就是一切。譬如在这一事件的后续解决中，起作用最大的恐怕还是作为林书记的上级机关的交通部。包括愤怒的人们在内，也只能寄希望于林的上级给予他以惩处，因为在体制内，找不到别的力量。

其次，林书记的狂傲凶暴，也不过是体制化了的普遍的狂傲凶暴的一次小小的展示。当然，这种凶暴，指向的主要是没有权力的弱者。即以2008年见诸媒体的一些事件来看，有警察直接开枪打死普通民众的如孟连事件、上饶击毙举报人事件，有县委书记派警察进京抓记者事件，有城管有组织地打死、打伤平民事件无数起，甚至有警察狂呼自己是“国家罗汉”、弄死个农民只需100万……甚至像在下这种小心谨慎的小人物，竟然也会遭遇这类事情：一位受宠于单位领导的年轻教授的稿子被我退了，此人放言：等着吧，看我不把他弄死；一位身为某校副书记的邻居家中暖气漏水，将楼下我的房内淋湿，问他怎么办，此人双手叉腰拖着长腔说：你找去——，你找去——。这些比之那位林书记，自然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倚仗权势的心态、黑社会的做事逻辑、市井无赖的腔调，如出一辙。有论者认为，林书记的行为是给什么抹黑，属于害群之马。其实不然。他只不过是一个标本，一个典型，一个被媒体曝光了的典型。

其三，在这一体制中，上司对于出事的官员一般都是尽力维护，设法开脱。这一次林书记的所作所为，有似乎尚未来得及处理的现场录像作为证据，更有汹涌滔天的网络舆论，上司和单位出面倒是很及时，新闻发布会上，“王建华表示从网络获知事件后，深感震惊，并对林嘉祥酒后的不当言行深表歉意，他表示，公安机关正在做进一步调查，相信在调查后会有合乎事实的结论。”请看这段逻辑混乱的话中暗藏的玄机：一方面说，“相信在调查后会有合乎事实的结论”，不知这话是否暗示，现在获知的“深感震惊”的事件在多大程度上合乎事实尚难确定？但既然得等调查后才会“有合乎事实的结论”，又怎么能够提前确定为“酒后的不当言行”呢？是否在提前定调？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猥亵女童，在众目睽睽之下狂言要收拾被害人，这样的言行仅仅是“不当”？如此轻松细微，受害人家长和网民们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吗？显然，体制的惯性又在发挥作用了。有报道称，酒店员工已经集体“失忆”，难不成“有关方面”的压力又让酒店感觉到了？

其四，有报道称，“有深圳海事局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林嘉祥平常挺和蔼可亲的，只是偶尔脾气急躁一些。听说此事，大家都很震惊，觉得‘不太可能’。”我完全相信林书记的同事们所说“平常挺和蔼可亲”，至于“不太可能”业已成为可能。这种两极反差强烈的形象似乎让他的“熟人们”不可思议，然而，这恰恰是体制病的表现：对于“熟人”和蔼可亲，对于上司恭敬有加，因为，在那个空间中，确定了他的行为方式，也明确了他的利益与其特定行为的相关性：他需要同事们的维护和支持，如果不能和蔼可亲，随随便便就把单位的年轻女性“干了”，则肯定会有所妨碍。尽管这类官员不在少数，但毕竟还有几个在工作中很“文明”的；而对于“陌生人”，对于弱者，表现得极为冷漠、凶暴甚至随意侵害，正是这体制上的零部件的基本功能。在过去，叫做对同志要亲，对敌人要狠，那是以“阶级”来划线的。现在，则有“圈子”、哥们等等，在“自己人”之外都是“外人”，对“外人”自然有另一种对待方式。另外，林书记的同事以及称其为“酒后不当行为”的人是否忘记了那句老话：酒后吐真言？酒后的狂言，不正是这位林书记的本性的体现吗？当然，是其“官性”的体现。

请记住，2008年10月29日，一位“北京派来的”林姓书记的狂言，这狂言应当载入史册；请记住，你尽管可以骂他为禽兽，但他是人，是一位身居高位、手握特权的书记。

（2008-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