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排位有说道

白沙河

小时候上学比别的孩子早，加之营养不良或遗传因素，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读完，总是属于班里面最矮的群体中的一员，因而自己的座位也就毫无争议地总是排在第一排。那时，觉得这种按照个子高矮，把矮个排前面，高个排后面，是自然而然的，可称之为“自然排序法”。在当年，这似乎是唯一的一种排座位的方法，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想过在这之外，还有另外的某种排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变化。前些年，做中学教师的家中领导偶尔会说起，某些学生家长要求给自己的孩子换座位，某位老师经常用换座位的方式惩罚学生，等等。对此，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孤立的小事，当时就猜想，在其他学校、其他地方，肯定会有类似做法。

后来就留意了一下，亲戚朋友的孩子上学，都遇上过这类排座位的事。更多的现象表明，学生排座位，已经不是简单地按照“自然排序法”了。今年的早些时候，媒体就报道过，一个10岁的“差生”被老师排到最后一排，耗时5个月，将教室的墙壁挖穿（新华网）。那个男孩被排到最后，主要是因为好动、学习成绩差。而在不少老师那里，排座位还有一些别的讲究。

上周开学，一位同事告诉我，开学三天了，他上三年级的女儿刚换的新班主任，还没有给学生排座位。“在等着呢”。他说这话的意思，当然我也明白。但让人感到可悲而又无奈的是，面对着如此年少的孩子，这么点小小的权力，竟然也被用来“寻租”。

利用排位的机会“寻租”，不仅仅是谋取一点小小的经济利益，更重要的是，原因各异的非“自然排序法”的排位，还是教师们实现对学生的控制的一种方法。在非自然的排位中，座位就有了“好”与“差”之分，所谓“好”座位，主要是隔着讲台（教师、黑板）近的、光线好的、角度正的、周围同学学习成绩好的，等等；反之，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就是“差”的座位了。随着排位方式的不同，与教师之间空间距离的这种近与远，便被赋予了社会的含义，成为学生与教师之间的社会关系的近与远的象征，学生被分成“好的”与“差的”、“亲的”与“疏的”、“喜欢的”与“不喜欢的”。不用说，这其中有不少因素在起作用，不仅有学习成绩因素，也有其他。例如前面提到的“寻租”。近日有报道不断提到教师节到了，家长给老师送礼包之类的事，自然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以使老师对自己的孩子“喜欢”。

进一步说，体现在排位中的这种区别对待，是对学生的极大的不公平，是一种深刻的歧视，它肯定会伤害孩子的心灵。或者说，它的潜在目的就是要伤害孩子的心灵：使孩子在隔离中孤独，在歧视中自卑，在排斥中依赖。而那些“好孩子”，也会沾染投机、巴结、依赖、察言观色等不良品质。

区别对待的歧视性排位虽是具体小事，但却映照出教育理念和教育制度的某些丑陋：教育根本不重视公平精神，教育根本不尊重孩子，教育要的就是“听话”的奴性人格而非独立自主的人。

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对于“位”和“排位”的特殊喜好，也非教师们的独创，而是有着传统的文化和社会基础。在老祖宗那里，“位”是太重要了：《周易》的爻辞，意义取决于位置不同，譬如乾卦中，同是阳爻，放在底下就是“潜龙勿用”，而到了最上面则就成了“亢龙有悔”；一盘棋局，不过黑白两种子，其本身的重要性并无差别，关键看在什么位置——不仅是棋盘上的位置，更主要是棋局中的位置；掌握大权，要处在中间的位置，那样才能“中庸”，才能压好政治跷跷板，才能保持动态平衡；人生世间，自然也要有个好位置，否则就算累死累活，也是两手空空。即便是江湖社会，一旦财富多了，就要“排排坐，分果果”，就像梁山好汉，终了还是要排座次的。现如今自然进步了，譬如“主席台前列就座的还有”，那位子尽管也是很重要的，但终究属于“还有”，与“有”就差距大了。

我一直想那些老师们的聪明无比。他们肯定不会想那么多的哲学、文化、政治、社会等等，但运用起来却是驾轻就熟，且深通其中三昧，如此，就不得不佩服“酱缸”的腌渍效果了。控制技术渗透到骨子里，成了一种本能，一有机会，就拿出来用上了。

明天要过教师节了，祝贺的话说了二十几年了，一切还是照旧。我说几句并非祝贺的话，也算是过节，千万别将其视为破坏和谐。

（2008-9-9）

读到一篇题为《一个政府小职员的中秋送礼有感》文章，作者刘铁夯，文中说了给各种对象的送礼，其中有一段也提到孩子的排位 ：“最后是儿子，现在上小学，国家免除了一切费用，而且他学习也不错，但逢年过节也得给老师送点，否则儿子也许就会由前排换到后排，尽管他个子很矮，这样的老师虽说只是极少数，不是怕叫咱赶上吗。”由此可见，此类现象并不少见。文章见新华网

http://news.xinhuanet.com/comments/2008-09/13/content_9960487.htm

（2008-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