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用哪只手使筷子

                                          白沙河 

现今，这也许不成为问题了。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偏好，爱用哪只手使筷子就用哪只手。然而在过去，对专用筷子吃饭的国人来说，这可是有一个确定的答案的：用右手。

多数人用右手使用工具，比用左手要灵巧得多，故用右手使筷子属较为自然、普遍之事。然而要求所有人都用右手，其中就有了一种文化规则的意味，因而值得琢磨琢磨。

在过去中国人的大多数家庭中，当小孩子刚学着使筷子时，做家长的就会注意其是否用右手，那些与生俱来的“左撇子”，便会在温和规劝或强硬限制之下，改变天生的个人习惯，而遵从后天的大众习惯。这种统一，即是一种群体行为规则，是文化中的一项。但这毕竟是表层，更深一层的问题是，何以必须都用右手？

这其中的道理也不难理解。农业时代的中国人，家庭生活的秩序是十分重要的，一日三餐乃生活中的大事，当然也是实现家庭秩序的重要场所。吃饭时，一家人总是长幼有序地围坐在一起，此时，如果有人用右手使筷子，而个别人用左手，就难免碰碰磕磕、相互干扰。尤其在亲友相聚或更为正式的礼仪场合，更需要一种共同的规则，以免无谓的干扰。于是乎，“少数服从多数”，少数“左撇子”们只好委屈一下，宁右勿左了。久之，人们也就习惯成自然，只把它当作成例来接受、遵从，而不再管它为什么了。

这是文化规则的固定化。一旦成为规则，违规现象就会受到群体的排斥。乡间有一种说法，用左手使筷子，“上不了大席”，即有此意。反过来，这话也在提示，你只有遵从共同规则，才能获得进入更大的生活群体的权利。由此亦可知，做家长的对小孩子用左手使筷子而敲打几下的良苦用心了。否则，长大之后仍然用左手使筷子，别人会认为，没教导，不懂礼，而“教不严，父之过”，做家长的该承担责任了。

人们或许还可以从中看出中国文化中的群体至上观念。对这种观念，人们可能赞赏之或批评之，只是，问题的关键不在观念本身，而在支撑起观念的那些生活。譬如使筷子，用右手的规则性要求，就导源于群体中空间紧凑、固定不变且相互依赖的生活方式。当着生活发生变化，相关的文化规则也会发生变化，新的规则会随着新的生活方式和交往形式而产生，并改造或取代旧的规则。就像现在，个人的生活空间越来越大，生活的个体化特征愈益发展，文化上的绝对整齐划一的要求也就随之减弱。就如行为的其他方面的个别化一样，虽仍围坐就餐，但该用哪只手使筷子，已没有什么强求。至于那些整天独往独来、独居一室的人，用筷子、叉子还是用手抓，没人过问，那是个人自由。

这里提到了自由这个大字眼。其实，自由一点也不空洞，在日常生活的细微处，就有实实在在的内容。当然，自由需以不妨碍或伤害他人为前提。如果你在餐桌上，碰掉了邻座夹在筷子上的菜，你就总是有点失礼——违背公共交往规则；如果你再手舞足蹈、唾沫四溅，致使他人无法下咽，那么，你就是不懂礼了。此时，你就面临被逐出群体的可能，就有失去交往自由的危险，最终有可能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