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何必阆风台?古朴山楼亦快哉。
陶令宅中钦鹭鹤,郑公乡里赏蒿莱。
宾鸿寥汉萧闲斡,篱菊寒霜奋怒开。
亲友睽违欣又聚,土肴土酒醉群才。
山楼聚首菊香里,重阳诗韵品真味
若欣
捧读隆光诚先生的《七律·重阳节》,初觉字句清浅如秋日朗空,细品却见藏在平仄里的烟火温情与文人风骨。这首七律没有堆砌重阳的冷僻典故,也无悲秋的萧瑟愁绪,反倒以“古朴山楼”为镜,映出鹭鹤、蒿莱、宾鸿、篱菊的鲜活景致,又以“土肴土酒”为引,牵出亲友相聚的暖融融意趣,恰似一杯温醇的重阳酒,初尝甘冽,再品绵长,让人在诗行里读懂了重阳节最本真的模样。不是登高望远的怅惘,而是与平凡美好撞个满怀的欣然。
首联“登高何必阆风台?古朴山楼亦快哉”,一开篇便跳出了传统登高诗的窠臼。“阆风台”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神仙之台,历来是文人墨客笔下“超凡脱俗”的象征,可诗人偏不追慕这份虚幻的高远,反倒将目光落向“古朴山楼”。那或许是乡野间一栋爬满藤蔓的老楼,或许是山脚下供人歇脚的简素亭台,没有仙雾缭绕,却有烟火气萦绕。“何必”二字,带着几分洒脱与通透,仿佛在对世人说:登高的意趣,从不在所登之处是否显赫,而在是否能让心卸下重负,望见眼前的自在。这让我想起王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思亲之愁,想起杜甫“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沉郁之叹,而隆光诚先生的登高,却多了份“亦快哉”的松弛。不必攀援险峰,不必追慕仙境,一间老楼、一片秋光,便足以安放重阳的闲情。这份对“平凡之美”的推崇,恰是最贴近生活的智慧,就像我们如今过重阳,不必远赴名山大川,小区的凉亭、近郊的矮坡,只要身边有可念之人、眼前有可赏之景,便是好时节。
颔联“陶令宅中钦鹭鹤,郑公乡里赏蒿莱”,则以两位古人的典故,为诗歌添了层淡泊的文人底色。“陶令”即陶渊明,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逸情怀,早已刻进中国人的文化基因里。诗人“钦鹭鹤”,钦慕的何尝不是鹭鹤的自在。它们或立于水滨、或翔于天际,不恋繁华、不逐名利,恰如陶渊明弃官归田后的心境。而“郑公”此处或指唐代的郑虔,他虽才华横溢却仕途坎坷,晚年被贬却能安于乡野,在清贫中寻得乐趣。诗人“赏蒿莱”,赏的也不是荒草丛生的萧瑟,而是蒿莱在乡野间肆意生长的生机。那是未经雕琢的自然之美,是乡土大地最本真的模样。这一联看似写古人古事,实则是诗人自抒胸臆:他向往陶渊明般的淡泊,也欣赏郑虔般的豁达,不追慕庙堂的繁华,只偏爱乡野的清净。这种情怀,在当下快节奏的生活里更显珍贵。我们总在追逐“更好”的名头、“更贵”的事物,却忘了像诗人这般,在鹭鹤的闲姿里品自在,在蒿莱的绿意里赏平凡,才是对生活最温柔的接纳。
颈联“宾鸿寥汉萧闲斡,篱菊寒霜奋怒开”,笔锋一转,将目光投向秋日的天地万物,一静一动、一柔一刚,勾勒出重阳独有的秋景。“宾鸿”即鸿雁,秋日南飞的鸿雁,本是“乡思”的象征,可诗人笔下的宾鸿,却在“寥汉”(辽阔的天空)中“萧闲斡”。它们扇动翅膀的姿态从容不迫,没有赶路的慌张,只有翱翔的自在。这画面让人想起王勃“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阔,却多了份“萧闲”的悠然,仿佛连鸿雁都懂得,秋日不是离别,而是奔赴下一场生机的从容。而“篱菊寒霜奋怒开”一句,更是将菊花的风骨写活了。“奋怒开”三字,不用“傲霜开”的寻常表述,却以拟人化的“奋怒”,赋予菊花一股抗争的力量。寒霜越是凛冽,它越是要绽放得热烈,橘黄的、金黄的花瓣,像一把把小火焰,烧亮了秋日的萧瑟。元稹曾写“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赞的是菊花的晚节;而隆光诚先生笔下的菊,多了份“奋怒”的刚劲,那是对生命的热爱,是在逆境中依然要绽放的勇气。这一联的秋景,不再是“悲哉秋之为气也”的感伤,而是充满了生命的张力。鸿雁的从容、菊花的坚韧,恰如诗人面对生活的姿态:不慌不忙,向阳而生。
尾联“亲友睽违欣又聚,土肴土酒醉群才”,则将诗歌的暖意推向高潮,回归到重阳节“团聚”的核心。“睽违”二字,道尽了久别重逢的珍贵。或许是亲友们各自奔波,难得一聚;或许是疫情阻隔,久未谋面,而在重阳这天,终于能围坐一堂,这份“欣”喜,比任何美景都动人。“土肴土酒”四字,更是满溢着乡土的温情: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妈妈腌的咸菜、爸爸酿的米酒,只有家乡特有的味道,却足以让人心安。“醉群才”中的“群才”,并非指文人墨客,而是身边的亲友。或许是会讲故事的爷爷,或许是爱笑的表姐,或许是刚上小学的侄子,在诗人眼中,他们都是生活里的“才”,有着各自的可爱与智慧。这让我想起自己家的重阳节: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着奶奶做的重阳糕,喝着温热的黄酒,听爸爸讲他小时候登高的趣事,孩子们在一旁追着菊花跑,没有华丽的排场,却满是烟火气的幸福。隆光诚先生的这一联,写的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重阳。最珍贵的从来不是登高的高度,而是与亲友相聚的温度;最难忘的从来不是精致的宴席,而是带着乡土味的真情。通读全诗,最打动人心的,是诗人那份“不刻意”的豁达。他不追慕阆风台的高远,只爱古朴山楼的自在;不追捧奇花异草的名贵,只赏篱菊蒿莱的本真;不渴求盛大的排场,只喜亲友相聚的温情。这恰如诗中未言明却处处可感的心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像诗人遇见这重阳的美景、亲友的相聚,不是刻意追寻的结果,而是自然而然的邂逅,这份从容,让诗歌有了生活的温度。
重阳本是“辞青”的时节,可在隆光诚先生的笔下,却没有一丝“告别”的伤感,反倒满是“遇见”的欢喜。遇见自在的鸿雁,遇见坚韧的菊花,遇见久别的亲友,遇见生活里的小确幸。这种对生活的热爱,对平凡美好的珍视,正是这首诗最动人的力量。它像一面镜子,照见我们内心深处对简单幸福的渴望:不必追慕远方,眼前的山楼、篱菊便是美景;不必渴求繁华,身边的亲友、土酒便是真情。
合上书页,仿佛还能闻到诗中篱菊的清香,尝到土酒的甘醇,看到亲友相聚的笑脸。隆光诚先生用一首七律,将重阳节的文化意涵与生活温情揉合在一起,没有晦涩的字句,没有刻意的雕琢,却让我们在诗行里读懂了:重阳最美的风景,从来不在远方的仙台,而在人间的烟火里;重阳最真的情意,从来不在华丽的辞藻里,而在亲友的谈笑间。这,便是这首《七律·重阳节》留给我们最珍贵的馈赠。在平凡中见美好,在从容中品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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