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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闻 程侃声先生译鲁拜,是在陈四益先生的《关于中译〈鲁拜集〉的补记》一文中,陈四益认为程译“如出水芙蓉,清丽流畅,楚楚动人”,并说能把鲁拜“译得如此精致,如此动人,实在不凡”,他在文中引了5首作为验证,分别是菲译第四版的第16、28、66以及whinfield译本的两首。当时对程先生也非常敬佩,他是水稻专家,一生又颇多不幸,而且死后译稿也不曾发表,令人扼腕叹息。我2004年接触郭沫若译本,对《鲁拜集》可谓是一往情深,只要涉及到《鲁拜集》的资料,一般都照单全收。鲁拜集的汉译可谓是“译彩纷呈”,他们中有诗人、学者、译家,还有革命家(张采真)、外交家(邢秉顺)、历史学家(孙毓棠),甚至是物理学家(黄克孙),还有这个水稻专家(程侃声)。正如黄杲炘(1999:201)所说的:“无论是欧玛尔•哈亚姆的原作,还是菲氏的英译,更像是璀璨的钻石,而每一个译者就像是工匠,各自在这钻石上打磨出一个有特定角度的反射面。译者越多,这样的反射面就越多,钻石也就更光华四射。这些反射面还有折射作用,能够折射出一些文学和非文学现象,折射出诗歌翻译在我国的发展历程”。可惜程侃声的反射面一直未能读到,深以为憾。
一直到2010年5月里在网上突然看到鹤西译本的出版,细察之下,原来鹤西就是程侃声先生。于是到网上购书,虽然价格不菲(是我买到的汉语鲁拜集子最贵的,80元),但仍然毫不犹豫下单。书的封面硬皮,似有烫金之感,装帧漂亮,封面有一套封,上书:“光明磊落的文字 六十载精心锤炼的执著”。底下是“鹤西译”三个大字,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精良,符合现代的一切商品的包装。但是当我细细读完全书过后,隐隐的心情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失望。这又是符合现代很多商品的内涵的。精美的包装底下,华丽的广告背后是苍白,是乏力。
一、苍白的译文
首先是程侃声的译诗。广告里声称是“60年的精心锤炼”,出版后记评论说“程先生拿出来的译文,都是声音韵律与内容表达上自己满意的”,而网上的广告则更进一步:“鹤西先生的译稿译者用数十年功力完成的,语言优美流畅,文辞清新,与此前十个译本迥然不同”(http://blog.sina.com.cn/s/blog_62c49aa60100gl52.html)。
果真如此?要说明的是鹤西的《鲁拜集》转译菲译的充其量只有31首,转译的whinfield的倒有44首,后者值不值得转译还是存疑的。郭沫若就曾说过:“‘鲁拜集’的英译,在费慈吉拉德之后,还有文费尔德(E.H.Whinfield)、朵耳(N.H.Dole)、培恩(J.Payne)等人的译本,对于原文较为忠实,但作为诗来说,远远不及费慈吉拉德的译文。” 曾任美国驻英大使约翰·海伊(John Hay)在1897年的欧玛尔·海亚姆俱乐部的讲演中则说:“那些迷人的诗行美轮美奂,完美无瑕,那里头的哲学深刻,生命的知识丰富,勇气是那么无畏,直面终极的生死问题。读者的好奇心被点燃,很多对东方文学一无所知的人,如我辈,都想去探索,去发现。我常常想,在11世纪,在遥远的霍拉桑,真有这么一位文学巨人活着?后来我读到《鲁拜集》的一个“忠实”的译本,我才明白,菲氏译诗的最显著特点之一恰恰是对原作的忠实。简而言之,海亚姆是菲茨杰拉德的前身,菲茨杰拉德是海亚姆的投胎转世。”菲茨杰拉德之后,《鲁拜集》的英译本不下数十种,但从没有哪本能经得起历史的考验。真神只有一个,那就是菲茨杰拉德。所以其余的译本需不需要译,这是个问题。如果不都是菲译,那么在封面不妨说说清楚,不要含含糊糊的写着:“菲茨杰拉德第五版,鹤西选译”。否则岂不有误导之嫌?因为读鲁拜集的人都知道,我们不仅在读海亚姆,也在读菲茨杰拉德!
译本的质量是不是与前十个译本迥然不同呢?我们的探讨不妨放在菲译30首上,因为whinfield的诗别人没译过,无法相比。先看第一首,即菲译7,程译如下:
来,满上一杯,就着春天的骄阳,
抛掉你悔恨的冬裳。
时间这鸟儿不会飞得太远,
而它啊已开始展翅飞翔。
相比较其它译本,比如郭译:
来呀,请来浮此一觞,
飞白的译本是:
快斟满此杯,把你后悔的冬衣
扔进春之火中烧毁:
时光之鸟飞的路多么短哪,
而且你看!它正在振翅疾飞。
你说程译本能说和以前的译本迥然不同吗?要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程译本远远没有郭译本和飞白译本的速度和力度,反映了其译诗背后缺乏的激情。再看其它译本的后两句:
时光之鸟只能飞短短的距离——
现在,这只鸟已经在振翅扑翼。(黄杲炘译本)
时间之鸟飞还未远,
春禽正凌风展翼。(邓均吾)
此外文言的译法也是多姿多彩,比如吴宓的译本:
由来时逝如飞鸟,
振翼凌空不可留。
李霁野的译本:
记取时鸟飞程短,
时鸟此际已翱翔。
谁长谁短,不难判断。
我们再来看第二首,即菲译鲁拜第8首,该首是诗中的精华,特别是后两句:The Wine of Life keeps oozing drop by drop, The Leaves of Life keep falling one by one.堪称经典。它极为工整,本来是可以翻译为中文的对偶句,因为对仗向来是中文之长。可是在程的笔下,成了:
生命的酒在一滴滴地流淌,
生命之树的叶子正一片一片凋落飞纷。
第二行凭空比第一行多出5个字来,别说读了,看着都挺别扭的。我们不妨再看看其余的版本,郭译本:
生命的酒浆滴滴地浸漏不已,
施颖洲的译本:
生命之酒不断涓涓渗注,
生命之叶不断一一飘沦。
黄克孙的译本是“酒泉岁月涓涓尽,枫树生涯叶叶飘!”李霁野的译本是“生命琼浆涓滴逝,人生绿叶渐飘零。”邓均吾译为:“生命之酒一滴滴在渗出,生命之叶一片片在飘零”。
再随便看一首吧,比如第40页的,即菲译63首,程译如下:
啊,对地狱的恐惧,对天堂的希望!
啊,地狱之威胁,天堂之希望!
我们发现这两个版本是如此的“迥然相同”,只要是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远逊于原译的地方,只要是添加的地方就是累赘的地方!这样的译诗能称得上“完美”?这样的译诗称得上“精致”,是“六十年的锤炼”还是“六十年的延展”?说句难听的,他就不怕郭老和他打口水仗,就像他当年和周樟寿一样?
这绝不是孤例,比如第16页的诗和郭译28首,第18页和26页的诗则远逊于黄杲炘的译本,第32页的诗则远逊于李霁野的译本。爱好鲁拜、爱好诗歌的明眼人不难看出。而这些都在告诉我们一些译诗的基本道理:后来者未必居上,时间长不等于高质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