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去外省出差，见到了一个久违的女同学，聊及往事，感慨万分。

这些年来，她读书非常顺利，高考顺利，考研顺利，工作顺利，婚姻顺利，样样都很顺利，唯独孩子一事。

结婚后，她好几年都没有怀孕，丈夫是现役军人，探亲的时间有限也是原因之一，但医生告诉她主要是她的体质问题。

97年，她婚后的第五个年头，终于怀孕了，生下一个男孩，举家欢庆。但半年后，就发现孩子有些异常，一检查，头脑里长了个瘤，位置十分不巧。而且，医生说，这个瘤是从母体中带出来的，如果她没怀孕，这个瘤就是长在她子宫里的，需要动手术的就是她本人。她简直难以置信，但好几个医生众口一词，她心痛极了，为幼小的儿子承受着本该自己承受的磨难。

两口子带着孩子跑遍北京、上海的各大医院，答案均是不能做手术。一方面手术本身非常危险，成功率极低；另外，就算勉强做成功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都很难说，而且，孩子小的时候看不出来，等到上学后发现就已经晚了。所以，亲朋好友都劝他们还是算了，长痛不如短痛，他们权衡再三，只有作罢。孩子十个月时没了。

此后，夫妻俩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又过了四、五年，她好不容易又怀孕了，但当时没发现，单位体检时做了透视等项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理，一直等到女儿降生。没有六指，没有畸形，是个健康的孩子，谢天谢地。

可是，孩子三岁时，还是发现了问题，一种罕见的心脏病，好像是心脏室间膜缺损吧。孩子一直食欲不振，从来没有饿的感觉。

医生交代不能让孩子大哭、不能感冒、不能……从此，夫妻俩精心伺候，如履薄冰。家里一有人感冒，就如临大敌，得在第一时间将孩子隔离。

终于到了五六岁，可以做心脏修补手术了。那一段时间，夫妻俩担惊受怕，设想过无数的可能性：不做，肯定不行，只能像第一个孩子一样，眼睁睁地看他在父母怀里停止呼吸；做了，成败难料，成了，皆大欢喜，万一，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无奈中，又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这一回，大家的一致意见是做手术，无论如何，也要作出积极的努力啊。

去医院检查时，又发现一个问题。孩子的血型竟然是RH阴性的，《血疑》里幸子那样的，简直像拍电影一样。这无疑意味着手术的风险又加大了，而且要在手术前准备足够的血源。好在，愿意献血的人很多，终于有惊无险。

手术很成功，只是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没想到，女儿竟然是瘢痕体质，很难康复。女儿为此有些自卑，小小的年纪敏感得不得了，除了父母以外，谁也不许看她的伤疤。

言及此处，她长叹一声说，她原本不迷信，可是这两个孩子的事一直令她难以开解，于是开始相信人有前世因果了。她说，孩子分为两类――讨债和还债的。还债的孩子是来报答父母前世恩情的，这样的孩子表现都很出色，性格乖巧，成绩优秀，总之属于不要父母操心的。可惜，他们致命的弱点是不长寿，往往英年早逝，因为，还债完毕，他们没有义务再留下来了。她说儿子就是来还债的，还完就匆匆走了。身边这样的例子也很多，如同人们经常说的“好人不长寿”。

讨债的孩子正好相反，他们非常淘气，从小就不省心，令父母终日提心吊胆。长大后也总会在升学、工作、婚姻等等方面让父母愁眉不展。可是，他们最大的优点是长寿，因为是来讨债的，当然讨得越多越好、越久越好。所以，他们能够陪伴父母终身，绝不会出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与悲伤。当然，也分债多债少的情况，如果父母上辈子欠债多的话，孩子这辈子都不省心，从呱呱坠地到两鬓斑白。如果欠债少的话，孩子小时候淘气，可是蓦然一天就浪子回头了，而且此后勤奋工作、孝敬父母，看不出以前曾是个荒唐少年。因为债讨完了，恢复正常的生活。

我忽然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以前院子里有一户人家，大儿子是智障，所以又生了个小儿子，聪明伶俐，人见人爱。有一天，大人在单位上班，有人来报：你儿子从阳台上摔下来了。父母以为一定是傻儿子，回到家才发现，却是聪明伶俐的小儿子。兄弟俩在阳台上玩耍，小儿子没站稳，摔下来，当场死亡。夫妻俩心灰意冷，没再生育，只是守着大儿子过日子。这个大儿子可能就是来讨债的吧，因为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二十岁一样，岁月似乎在他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想起老辈人常说的“傻人有傻福”。

回家后，在饭桌上说起此事，女儿好奇地追问：那我是来讨债的还是还债的？

我愣住了。为了鼓励她表现得好一些，就说：你当然是来还债的，你又没有让我很费心。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倒真心希望她是来讨债的，成绩不好也罢，不听话也无所谓，只要能健健康康的就好。并且，这笔债多多益善，最好这辈子也还不完，还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