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的《第七天》是一个艰难的尝试,在这部作品中,余华将时代生活中的诸种现象纳入笔端,我们可以看到其中有不少新闻事件或人物出现,在这个意义上,《第七天》延续了《兄弟》“正面强攻”的意识;但另一方面,余华显然也意识到,仅仅是社会现实的描述无法达成艺术上的梦想或野心,他必须为这一现实赋予独特的视角、色彩或叙述方式,由此他寻找进入时代的独特角度,这就是我们在小说中看到的——他从一个亡灵的角度切入,从另一个世界的眼光,观察并描述当代中国的诸多世相。在“艺术”的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这部作品是成功的,小说成功地营造了一个阴阳交织的艺术世界,荒诞,离奇,阴郁,肃杀的氛围笼罩全篇,而在其中又萌生了一丝暖意;这个世界远离现实世界,但又映照出了现实世界的影子,为之赋予了一种全新的形式,并展现了作者观察世界的独特视角——在这个意义上,这部小说在形式上是新奇的,在艺术上也是“完整”的。
但是问题恰恰在于,在一个独特的艺术形式中,小说所触及到的社会现实却是浅显的,作者对社会事件的描摹,并没有在新闻止步的地方更深一层,探讨其社会根源或人性深处的奥秘,或者说,作者在社会问题的思考上并没有超出常人之处,他的“艺术”并没有深化他对现实世界的感悟,反而成为了他深入思考的障碍,我想这也是不少人读到此书时对余华失望的原因,在读者的心中,对余华无疑有着更高的期待。但在这里,我想肯定的是余华直面现实的可贵,以及他在直面时试图赋予现实以一种新形式的努力,尽管在这部作品中他的努力没有完全成功,但他努力的方向可以说是诞生伟大作品的途径,我们有理由期待他新的尝试。
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描述当下生活的时代是困难的,而更加困难的是,如何在描述当下生活时能够寻找到一种新的形式感,为这个时代赋予一种新的艺术形式。在我看来,余华在《第七天》之中试图去解决这一问题,在《兄弟》的“正面强攻”受到批评之后,他转到“侧面”,回到早期擅长的艺术风格与形式,想以此把握这个时代。在我看来,余华的追求并没有错,但他的问题在于,他的艺术并不是“生成”于他对时代生活的观察与思考之中,而是他有一种先在的艺术“观念”,以此观念去选择与规范现实,因而只能停留于浅表的层次——艺术的“取景框”遮蔽了他对社会现实丰富、复杂、微妙之处的体味,与思考。而要解决这一问题,则需要我们的作家走出艺术的“象牙塔”,在时代生活的摸爬滚打中,在内心的困惑与挣扎中,打破既定的旧的艺术观念,创造出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形式与心灵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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