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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着急，代爽越走不出这小岛了。

苦苦等了一个半月，小岛没来过一趟交通，就连渔船的影子都没见到过。这是她压根都想不到的。

其实，不要说代爽了，就连姜晓和海波他们这些老海岛都觉得不可思议，每年的季风转换期是海况最好的季节，寒潮过去了，台风还没来，海上多数时间是风平浪静的。可今年都快进四月了，寒潮还不依不饶地南下，接二连三，没完没了。每天都能听到海风的呼啸声和海浪惊天动地的拍岸声。海波有空就站在了望哨位上看海，可一看涌浪戴上了白帽子，就知道没戏，至少三、四米的浪，根本来不了船。上级的补给计划下达了三次，又取消了三次。看来一天两天的气象好不了。

代爽实在是被困得心烦意乱了。她倒是不急着赶回去上班什么的，就是觉得小岛太闷了，电话电话打不了、电视电视看不清楚，跟这些兵们又说不到一起玩不到一块去，守着个海波吧，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越这样她越夹生，性子越燥，时不时想冲海波发火，可又觉得犯不上。讲心里话，海波没什么错，婚是她要结的，海岛是她要来的，当然，更是她让他“守活寡”的，但就是和他好不起来。其实海波也急，他想让代爽快些离开这里。既然俩人根本没有感情，也就没有必要再呆下去了。特别是队里的主副食和淡水都吃得差不多了，多一张嘴就多一份消耗。

晚上队里在椰子树下开会，研究如何解决全队快要断水断炊的问题。姜晓让代爽也搬了张小马扎坐在旁边听。

姜晓先告诉大家情况不太妙。说看这气象，再有十天、八天风也停不下来，也就是说，近几天上级不可能派船来补给。今天下午司令员来电话问我还能顶几天，我怕领导着急，不敢报实情。你们想啊，如果说了真实情况，司令员还不硬顶着派船来，那要冒多大的风险呢？船就是来了也靠不上这小岛啊，出了事故咋办呢？所以不能说，不能给领导添乱。可眼下咱们还真是快顶不住了。大家都知道，淡水还有4吨多一点，柴油也烧得差不多了，大米只剩下半袋，地里的菜和冰箱里的肉早就吃光了，风大浪高又不能赶海，搞不到海货，这几天全靠陈土豆和干海带过日子，一点荤腥都没有。过这种日子，咱们大老爷们倒好说，就是太亏了咱们小代了。代爽啊，咱也不瞒你啊，就是这么个情况。

兵们都回头看代爽。

代爽脸红了。她没想到队长会说到自己，忙说：“我没什么，大家能过我就能过，只是给大家添麻烦了。”说完看了海波一眼。海波脸上没有表情，心里想：这话说得还像个样。

姜晓接着讲：“话是这么说，可你一个女同志千里万里地上了咱这小荒岛，怪不容易的，咱一群大男人不能让你吃这个苦不是。再说了，老这样弟兄们也受不了了，怎么着也得搞些海鲜什么的改善一下伙食。我看这样，明天开始，炊事班不再烧开水，省点油，叶根子负责每天给每个人砍两个椰子。注意啊，一人只准喝两个，咱岛上的椰子树少，还不能敞开喝。”

兵们听说有椰子喝立刻高兴起来。因为岛上的椰子树都是前面几茬官兵育苗栽种的，结了果的只有那十几棵。加上姜晓历来管得严，说那是战备水，只准在关键时候喝，没有他的批准谁喝谁犯纪律谁就是破坏战备，所以平时大家都难得喝到，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来了领导和工作组才舍得砍几个。看来，这事还真让他管对了。

“都给我安静点！”姜晓接着布置：“队里还要实行更严格的用水制度。淡水只能用来做饭，除了海波和代爽每天一桶水，其他人不准拿淡水洗脸洗澡，都给我到井里去打岛水用……”

“队长，”海波接过话头，“我和代爽也不用淡水，反正用岛水也一样洗……”“得了啊，”姜晓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那岛水别人洗着还能过，你们小俩口用那咸不咸、淡不淡的水，就没有法亲热了，浑身黏了巴叽不说，还容易得病，你海波不知道怜香惜玉，我们还心痛呢！”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叶根子更是脸上挂着坏笑，用眼瞟着海波说：“队长，待我以后找着了媳妇也强烈要求享受洗淡水的待遇啊！”兵们更笑得停不下来了，搞得海波怪不自在，他有点想哭，我和谁亲热去？我和谁亲热过？这事还没法跟别人说去……

代爽也给了大家一个笑，微微地，可突然觉得心里被什么触碰了一下，有点酸。虽然她上岛后几乎没有跟兵们更多地交流，可她看得出他们都对她挺好的。就说这淡水吧，前几天叶根子天天把自己的水省下来给她和海波用，今天姜晓队长又宣布这样的决定，真的是挺有情义的。她知道从姜晓到每一个兵都千方百计地想让她和海波好，其实他们肯定看出了她和海波之间是怎么回事情，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去捅破这窗户纸。嗨！这世界上还真有这么一群纯情纯义的人啊！她挺感谢姜晓，感谢这帮兵的，猛地，也突然觉得挺感谢海波的。

“说完水咱们再说吃的吧。”姜晓看了海波一眼，有点为难的样子，“我们大家都知道，海波养了几只鸭子……”

全队人不敢去看海波，都知道那些鸭子是海波的命根子。代爽也听说过海波和鸭子们的故事，是叶根子告诉她的。海波去年探家回来时，在大陆给队里买了二十只刚孵出来的小鸭子。毛绒绒的小东西很招海波喜欢，他边喂着边等交通上岛，结果等了快一个月才有船。他赶着一群半大的鸭子搭船先上沉鱼岛，一路上风浪大得吓人，全船人几乎都晕得趴下了，海波边呕吐边拼死守护着鸭子们，小鸭子也像一群没有爹娘的孩子，唧唧乱叫着往他身下钻。到了沉鱼岛，海波又干等了快二十天，才赶上一艘值班炮艇去丰沙岛。在丰沙岛，海波又活活耗了四十几天才有船，等回到自己的小岛时，那些鸭子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都“长大成人”，快要下蛋了。当时姜晓还是副队长，正为没有肉食品犯愁呢，在码头就要杀鸭子改善伙食，海波愣是不让。他说我把它们带上小岛实在不易，你怎么说也得尊重我和它们的感情吧。你实在要杀就先杀了我吧！海波兵老，姜晓也敬他三分，就没有硬干。从此队里就有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能吃鸭蛋不准杀鸭子。其实这么热的海岛上，鸭子们也不正经下蛋。海波就把它们当宠物养。鸭子们也认他，每天吃过晚饭，海波就背着手带它们去散布。只是去年总部演出队来的时候，海波才忍痛贡献了五只鸭子出来。餐桌上海波没有动一筷子鸭肉，之后让他心疼了好几天呢。

代爽刚初听这事觉得海波挺傻，怪好笑的，那鸭子懂什么感情？生来就是给人杀了吃肉的。叶根子却说这鸭子对海波挺重要，是个想头，要不然在小岛忒闷得慌了。代爽想想也是，自己刚来这么几天都受不了，这些呆了几年、十几年的兵要没个寄托的也真不好过。

“队长，”海波站起来冷冷地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我那几只鸭子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有个请求，明天我和根子去赶一次海，如果赶着海货了，就让鸭子多活几天，如果赶不到东西，我亲手杀了鸭子做啤酒鸭给大家吃。”

兵们都鼓掌。海波没有一丝笑容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