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者日以疏》赏析
(2010-04-04 17: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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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人生文化 |
分类: 诗文闲作 |
去者日以疏
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思归故里闾,欲归道无因。
中国古代诗歌历来以比兴见长,翻开《诗三百》,你会发现每一篇无不内蕴着比兴之痕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是《诗三百》最典型的起兴笔法了,此外尚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采薇采薇,薇亦作止”等等。这些比兴手法既丰富了古代诗歌表达情感的形象性,又增进了诗歌情景交融的意蕴性。在梁萧统所编撰的《古诗十九首》中,大多数篇目亦皆以比兴起笔,如前文我们分析过的《青青陵上柏》与《明月皎夜光》,它们都以形象的景物起兴,进而转述到诗人自身悠悠的内心世界。
然而,值得我们一品的是,《古诗十九首》中,《去者日以疏》这一无名氏之作,竟一反过去常规的比兴手法,直接切入了诗人心中所要表达的沉郁已久之主题。“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这一高度浓缩的人生概括一下子出现在读者面前,并深深地覆盖着整篇诗章。初读此二句,大有让读者不知所措之感,亦让读者不自禁地感叹:诗人何以竟有此感慨?去的尽管去着,来的尽管来着,这来去的中间,让在世者何以能堪?人事匆匆,古今代谢,我们每一位立足于世的在世者又何尝不会成为“去者”而与此世日渐疏远?
可以说,本诗作者很有一种过人之气魄,当人之情感沉郁于胸,势将爆发之时,很难再去顾及它景,将情感内蕴于景色之中使其慢慢彰显。本诗作者,一反舒缓之笔调,直抒胸臆,将心中块垒一下子倾倒在读者面前。“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去的与此世日渐疏远,来的却与此世日渐亲近,这来去之间,蕴含着世间多少悲欢离合。可以说,全诗仅此二句即足以摄住读者之心,此正是本诗作者笔法高明之处。
当诗人泄去心中块垒,然后才将笔触缓缓调转过来,使我们间接地看到了诗人之所以感慨的直接原因。“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走出城郭,来到四野,眼前所见唯有座座土丘似的坟墓。丘坟,是埋葬死者的地方。然而,这些坟墓中的死者,亦曾是此世的在世者。可此刻,他们距离此世已渐趋渐远,还有谁尚能记得那一座座坟墓中曾经存活过,曾经为此世奋斗过、努力过,亦曾经在此世欢欣过、悲伤过的那些早已不见容颜的一代代“去者”呢?他们的欢与悲,早已幻化为他世的陈迹随同着死亡一起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荒野。也许,只有那一个个悄然凸起的丘坟,还能证明着他们曾经的存在。可这些孤零零的丘坟,又是那样的孤弱无助,它们的证明又是那样的乏力、苍白。看看世人是如何对待那些古墓的吧,或许你才能真正理解这些丘坟的孤弱与无助。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人事代谢,岁月无痕。不知何年何月就凸起于世间的一座座古墓,在人事变迁的无情岁月里,早已被人们铲平变为桑田;而墓地里一株株枝繁叶茂的松柏,也因人事的变幻而不得不被砍伐,将其作为柴火以作炊事之用。我们可以想象,悄立于四野的诗人,当其见到城郭外一座座丘坟,又当其眼见着曾是古墓之地的桑田之时,其心中会是何等的澎湃难已。难怪乎诗人一开篇就直抒胸中之块垒,以泄心中难以抑制的悲悯至极之情怀。但诗人似已预料到眼前座座丘坟的最终去向,它们虽是曾在者在世的明证,可随着岁月的变迁,这座座丘坟依然会消失在人事代谢的岁月里,以致幻化为虚无,就如那些曾在的古墓一样。忙忙碌碌存活于世间的在世者,有谁还能记得这些古墓?又有谁会去在乎这些古墓?想至此,这些凸起于世间的座座丘坟,其存在又有何永恒之价值?除了虚无,也许,什么也不会剩下。
其实,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丘坟,亦或古墓,皆是曾在者在世的明证,可这些明证终将随着人事之变迁,幻化为历史之陈迹,消失于无形的时空里。这又何尝不是诗人自身之写照?不是世上每一个在世者之写照?
社会之动乱,王朝之不稳,是东汉末年的真实写照。哀鸿遍野,白骨无蔽,这一切皆深深影响着东汉末年中下层知识分子的情态与心态。他们有志难酬,有家难归,在恍兮惚兮的乱世时空里,极易产生人生如寄的悲怆情怀。祸福旦夕,世态无常,在来去匆匆而又乱离不息的动荡时空里,诗人除了暗自神伤,又能做些什么呢?“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这既是诗人此情此境的内心映照,又是诗人一生无为的哀怨与叹息。白杨,既高且直,每有风过,皆会发出“沙沙”的不息之声。我们可以想见,当诗人孤独的站立于高大的白杨树下,当四野茫茫,古墓无迹,丘坟寂寂时,一阵阵微风吹过,那沙沙的不息风声会是何等萧萧。此情、此景、此意、此境,除了一“愁”字,更有何词能耐?
我们知道,当人悲悯到极底之时,唯一想到的地方往往即是“家”。因为,家是人出生、成长的地方,又是亲人团聚、骨肉相亲的幸福之地。人生有了家,便有了相托之地,便有了不再流浪的归家生活。本诗作者,当写到“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之时,清代朱筠即云:“说至此,已可搁笔。”其实,我们通过上面分析,也已深深意识到诗人“愁杀人”的悲悯至极之情怀。此是诗人抒情的最高点,但诗人并没有就此而搁笔。朱筠又曰:“末二句一掉,生出无限曲折来。”(朱筠句参见吴调公赏析)
“思归故里闾,欲归道无因”,思归,是人之常情,尤其是生当乱世,心情愁闷至极之游子,“故里”或许是他们人生唯一存有希望的地方。也因此,思归往往成为他们常说常新的母题。可是本诗,诗人并没有让我们看到他归途的曙光,“欲归道无因”,欲归,可是故障重重,根本就没有归家的路途,何归之有呢?山重重,水迢迢,“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悲歌》),“我欲东归,害梁不为?”(《巫山高》),也许“家”永远只是诗人梦想的天堂了。除了一声声叹息,除了无语之泪水,除了旷世独孤之沉默,诗人实已无法再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自己。所以,全诗至此,戛然而止。那旷世之孤独,离乱之愁惨,如寄之人生,来而复去、去不再来之无情代谢,皆深深深深夭折在无语之语里。
附:情何以堪?情何难耐?赏析完此诗,一种深深的悲痛充斥于我的全身。我是多么的希望我们的世界能够安定、团结;多么的希望那些仍受战争乱离的世界人民能走出战争的乱世,过上真正幸福的生活。我是多么的希望世界人民能够真正团结友爱,共建人类真正的美好家园;多么的希望我们的统治者能够真正为民着想;我又是多么的希望我们皆能伸出友爱之手帮助那些处在饥饿、饥渴边缘的老人、孩子。我多么的希望我们的社会、我们的世界能充满祥和的快乐时光,我希望着、期盼着,我相信那一天的到来……
2010年4月4日下午
于淮安言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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