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词现在较通行的版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在1978年点校出版的《东坡乐府》,收词282首,采用词牌68个。其中《江城子》9首,数量居第八位。《江城子》这个词牌,崔令钦《教坊记》、敦煌词和现存唐代文人词中均无记载,应是晚唐以后,先在民间流行的曲调,五代时才进入文人的视野。据《唐宋词鉴赏辞典》介绍,“始见《花间集》韦庄词,单调三十五字,七句五平韵。或谓调因欧阳炯词中有‘如(衬字)西子镜照江城’句而取名。宋人改为双调,七十字,上下片都是七句五平韵。欧阳炯单调词将结尾两个三字句加一衬字成为七言句,开宋词衬字之法。后蜀尹鹗单调词将起首七言句改作三字两句,开宋词减字、摊破之法。”①
1074至1076年,苏轼任密州知州,这两年是苏轼人生观转变的时期,也是他的词风开始转变的时期。这一时期工创作了3首《江城子》,其中以《江城子·密州出猎》和《江城子·记梦》最为著名。
一、内容分析
《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此词写狂态、狂意与狂情。上阕着力描写出猎的阵势,豪兴勃发,气势恢宏。起三句写自己,“狂”字是核心,“左牵黄,右擎苍”两短句极富意兴,盖“狂”虽是聊发,却未尝不名实相符。三、四两句写随从装束及行阵之壮观,“卷”字极为传神。这两句意兴承起三句而来,盖随从千骑也受苏轼感染,豪情顿出。后三句又折回自身。为了报答倾城出动随太守(即苏轼)的热情,苏轼也要像当年孙权乘马射虎一样,亲自射杀老虎,以逞自己豪兴,谢百姓热情。上阕渲染出猎的景象,从行猎者到观猎者,无不以一“狂”字统摄意趣。
下阕从猎后饮酒高歌写起,抒发了由出猎之豪情转化为为国效力的爱国热忱。其意兴仍是承“狂”字而来。且因为酒酣,胸胆便特别开张,以至于把鬓发微霜的现实置之脑后了。只希望自己能像当年固守云中的魏尚一样,在受到打击后能重新受到重用,报国之志尤为恳挚热切。最后三句揭示全词主题,表示自己会像挽拉雕弓如满月的壮士一样,将西北边陲的辽和西夏等侵略者赶出国境。所以这首词不是一般的少年狂气的发泄,而是内心深处借狂放之气流露出的至性至情。
全词打破上下分片的格局,一气贯注。作者一时豪兴纵情放笔,以倾动全城的大场面烘染人物,“牵犬擎鹰、千骑拥驰、酒酣胸张、走马挽弓,驰骋激荡不可一世” ②,通过对射猎武夫“狂”放的描述,将两鬓微霜而壮志犹存的志士形象腾跃纸上。
《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上阕末三句笔锋顿转,以进为退,设想出纵使相逢却不相识这一出人意外的后果。这三句有很大的含量,其中揉进了作者十年来宦海沉浮的痛苦遭际,揉进了对亡妻长期怀念的精神折磨,揉进十年的岁月与体态的衰老。下阕转入记梦,梦中爱妻临窗梳妆,情态容貌依稀当年,夫妻“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这两句上应“千里孤坟”两句,如今得以“还乡”,本该是尽情“话凄凉”之时,然而,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好“相顾无言”,一任泪水涌流。此词描写梦前、梦中、梦后,虚实结合,跌宕顿挫,用平实的语言抒写深婉至情,写出了对亡妻生死不渝、刻骨入髓的思念。
二、表现手法
《密州出猎》主要运用了用典的表现手法。“亲射虎,看孙郎”两句,据《三国志·吴主传》载:建安二十三年,孙权“亲乘马射虎于废亭,马为虎所伤,权投以双戟,虎却(退)废”。 用于此处表明苏轼也要像当年孙权乘马射虎一样,亲自射杀老虎,以逞自己豪兴,谢百姓热情,充分体现了他的“狂”。“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句,据《汉书·冯唐传》记载:汉文帝时云中太守魏尚抗击匈奴有功,但因报功不实,获罪削职。后来文 帝听了冯唐的话,派冯唐持节去赦免魏尚,仍叫他当云中太守。此处用典,表示苏轼希望得到朝廷起用,委以边任,抗敌建功。
《记梦》以“梦”的形式用虚实结合的方式来表现对忘妻的思念之情。梦是人们精神活动的产物,精神意识不泯灭,梦就会时时光临,不请自到,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中重逢,虚中带实,无言垂泪,此时无声胜有声!孤凄景象的结语,又令人无限哀伤,寸断柔肠。词以巧妙的艺术构思和丰富的表现手法取得了憾人心魄的艺术力量。
三、情感基调
《密州出猎》是苏轼早期的一首豪放词,整个词充溢着阳刚之气,一扫柔腻软媚,于婉约词的浅唱低吟外独放粗犷豪壮之声。对此,苏轼也甚为自负,在《与鲜于子骏书中》说:“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晁无咎曾云:“眉山公之词短于情。”(王若虚《滹南诗话》引)其实不然,苏轼不仅善于以逸怀浩气写豪情,也能以愁肠婉语写柔情,如这首《记梦》。全篇词作用词质朴委婉,如泣如诉;感情真挚而强烈,曲折而深沉,凄绝悲恸,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宋代陈师道在《后山诗话》中评论说:“有声到彻天,有泪当彻泉。”十分中肯。
四、突破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