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莲子六月诗选35首

 

《老乡》

他们
指着那些
性工作者说
你老乡哦
指着那些拉客仔说
你老乡哦
指着票贩子说
你老乡哦
他们
甚至指着一串腊肉说
你老乡哦
这几天
我天天指着杭州豪宅火灾
那个犯罪嫌疑人
那个东莞籍保姆说
你老乡哦

 

 

《恨不得给它插上一根导尿管》

大清早
迎面撞见一小子
掏出裤裆里
直翘翘
肿成猪肝色的
乌龟头
觉得
太好笑了
恨不得
抓过来
给它
插上一根导尿管

 

 

 

《她说》

这地方
与其它地方最大的区别
不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都
不是什么制造
什么服务
一条龙
而是街边的
挡车石
也叫止车石
园滑的头
头上的小孔
头下的冠状沟
冲天
雄起的
硬

 

 

 

 

《只有树叶在晃动》

树没动
叶摇晃着
在树冠上
在大小枝桠上
使劲摇

风来了
雨来了
雪和雹来了
闪电和雷霆都来了
春去秋来
叶落了生
生了落

最后
绝招来了
仨小孩
树洞玩火
大火
烧了三天三夜

树
成炭
还没动

 

 

 

 

 

《文明史》

 

一个男诗人
为了他的女王
发明了
抽水马桶
并在墙上挂了一本
他写的书

女王试坐了一次
整个王宫
都知道女王
尿尿了

 

 

 

 

《朋友圈》

机器人
写诗火了
更火的
是机器人扫地
不认识狗屎
把一垞狗屎
糊满了
整个屋子

 

 

 

《求佛》

 

 

曾
砸庙
割佛头
烧经书的人
如今
带孙子进庙
烧香
一步一叩
还记得
从前
庙没这么大
菩萨没这么高

 

 

 

《疾病史》

 

 

老鼠
咬了一口
好几天
还不烂掉
还越发妖艳的
苹果成妖
变成妖果了

在我的书桌上
在《疾病的文化史》上

 

 

 

 《减肥史》

红薯苗
荞麦面
南瓜藤
每次吃这些东西
母亲都会说
现在的人
啊
抢猪食吃
猪骨比猪肉贵那么多
现在的人
啊
跟狗抢骨头

 

 

 

 

《天性》

 

  

草坪上

蚊虫太多

我给小狗喷了

很多香水

都制止不了

它喜欢闻狗屎的

天性

 

 

 

  

《天路》

 

  

越来越多

 

导航仪

来不及更新

 

养蜂人

守着空箱

 

日复一日

  

 

 

 

 

 《堵车》

 

  

黄色校车

跟在红色垃圾车后面

慢吞吞

没有一点想超车的样子

垃圾车

越开越慢

似乎故意挡路

我只能

跟在校车后面

慢慢爬

后面

车喇叭

按个不停

 

 

 

 

《醒来，脑子里挂着父亲年青的照片》

 

 

而梦里

小船被人一脚踹开

驶入湍流

船上

小孩会游水

死去十几年的闺蜜会游水

掌舵的小伙

故意把船颠簸得像

马上翻船

 

这是新开发的景区

《子夜》里的人

一个个

死在老墙上

 

跳下船

我在温泉边

找泳衣

去雪山上

抱回一大捆雪莲

当枕芯

 

没有父亲

梦里全是故人

和小人

 

 

 

 

《我的父亲还没回来》

老屋顶上
长出了蘑菇
等我们发现它
不是蘑菇
是一把雨伞的时候
雨已停
蝴蝶
已经飞走

 

 

 

 

 《允悲是个什么鬼？》

 

 

张小波发微博
允悲是什么意思啊？
我想了想
该不会是允喜或允欢允乐的反义词吧？
要么还可能是允伤允哀的同义词？
我知道
我一定理解错了
因为
有人说是允许一部分人先悲伤起来
有人说是法号：允悲法师

不知道
这是不是诗
我正在看一本书
此书
从头到尾
全是病

 

 

 

《刚才》

 

一条蛇
钻进小泥洞后
又伸出它的小脑袋
盯了我一下

它盯上我了
它盯我干嘛呢

它的脑袋是三角形的
身子上的花纹是黑褐色的
它是条毒蛇
我分辨不出它是五步蛇
还是眼镜蛇

雷雨
说来就来

躲雨的人
挤在大树下
树真大啊
半边华盖罩住了半个池塘
突然间
有人大喊
快跑
大树惹雷电

一伙人
无踪无影
跑了个精光
只有我
还呆在雨中

奇怪
我竟然没有一丝恐惧
我原本是怕蛇呀

 

 

 

《三个人和三个高考前夜的梦》

1

他怎么找
也找不见单车
钥匙了
急得
大汗淋漓

2

他游啊游
总找不到岸
一群鱼虾
跟在他后面

3

她感觉有人
在她头顶上浇水
爬阁楼上看
见一个戴黑丝绒帽的老奶奶
正在提裤子
一二三
哆来咪的
裤头还没掖好

 

 

 

 

《想起我们那年高考》

五个有自行车的男同学
相约看电影减压

骑凤凰牌单车的去了北大
骑永久牌单车的去了华南理工
骑本地产飞雁牌单车的留在本市基础大学
还有二个骑组装单车的
一个去了农学院分校大专班
一个去了医学院分校大专班

那一年

全国高考平均录取率才6%
湖南大概不超过4%
五位成绩并不特别突出的男生
究竟看了场什么电影

 

 

 

《神树》

本以为
树上结满了果
近一看
是红布条

地上跪满了人

本以为
树上挂满了红布条
走近一看
果实

香火烧旺了头
大树着火
煮熟了的果子
满地滚

 

 

 

《梦见三月前的二个梦》

一

 

 

你家屋后

一条河

河水暴涨

我从对岸过来

帮你搬家

你什么都不肯带走

就想带走那条河

 

 

 

二

 

 

商场中央电梯旁

另一通道

另一个旋转梯

连接步梯

和斜坡

没有一个人走

我好奇

进入旋转梯

飞旋而下

落在类似绝壁

只有几道平面的横杠而

不是楼梯上

惊吓得一动不动

心想这下完了

必死无疑了

忽然

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子

一跃而上

伸出大长腿

像起重机

一脚吊起他的弟弟

一脚钩住我

我怀疑那条腿的功能

怕掉下去粉身碎骨

他很有信心

别怕

大长腿

瞬间将我

吊回了地面

 

  

 

 

《乌云中还有一朵白云特别白》

只剩

一朵白云了
那么白
在高高的大厦顶上
大厦像刀柄
闪电
送来甘露

和山洪
泥沙俱下
抬高了河床
假青石山
假黄蜡石像
东倒西歪

音乐照常响起
广场舞跳上高楼
跳下一把纸伞

 

 

 

《靠》

 

 

靠山的墙

雨落过不停

梅花常开不败

蛇蜕下皮

从墙根

晒到墙头

晒到铁丝网上

 

靠墙的柜子里

成千上万亿

数不清

白蚁

在加冕

它们的蚁后

 

针

向人体靠近

刺入蛇毒

 

 

 

 

《几乎》

 

 

中国所有

建院70年以上的医院

旁边都有教堂

与教堂仅一墙或一路之隔

早先的护士

都是修女

比如

长沙湘雅医院

衡阳市中心医院

虎门医院

而不少名刹古寺

却住进了医院

比如

六祖惠能听经顿悟的

金兰古寺

 

《病房记事》系列

 

 

117

 

 

那天
在医院果园
我看见
日月同辉
看见
百斤重的菠萝蜜
砸下来

俩
穿病号服
正接吻的病人
也看见了

男病人
对女病人说
某某某
铜像落成时
日月同辉
某某某
骨灰撒向大海时
日月同辉

 

 

 118

 

我看荷
几个病人也看荷
我看荷就是荷
他们看荷能看到眼镜蛇
看到男人和女人
蛇头像男人那玩意儿
池塘边的蛇洞像女人那玩意儿
未开放的荷花像男人那玩意
风卷起来的荷叶像女人那玩意
一根根插进池塘的荷茎像男人那玩意儿
池塘像女人那玩意儿
连抬头看天
他们也看得出天像个大女人的
大玩意儿

 

 

 

119

 

这次闹的人
砸碎了放射科的玻璃大门
骂医生流氓
叫她脱光衣服照片
她脱了个精光
医生又叫她穿衣服

医生话都结巴了
我我我了半天
才说我只叫她脱内衣
她飞起一块碎玻璃
“内衣都脱了
还不精光”

医生受罚
扣半年奖金

 

 

 

120

 

      

一条狗
跑进酒店大堂
打狗的保安
一棍子
敲开了自己的脑袋
醒来后
把治疗室当成大队部
天天喊口号
叫我王书记

 

121

 

神内主任L
爱打扑克
每次出错牌
会像抽别人一样
啪——
给自己一耳光
如果某天
他戴口罩了
不约而同
大家都会尽量
躲他
远一点

122

 

 

我相信
这么多年
她受尽磨难

我不相信
她轮椅上的身体
从一个姿势向另一个姿势
转换那么自然
不相信
她连衣裙下
胫腓肌
没有一点萎缩的迹象

我只能选择
不相信

 

123

 

百岁

老和尚说

好医院旁边

都有教堂

 

那些天

好医院正忙百年院庆

教堂忙贴马赛克

敲敲打打

都在搞装修

 

老和尚
躺在病床上
念经

 

 

 

124

三病人
失窃报警
她在另一家医院被抓
显得很委屈
“他们仨
嘴那么臭
一个大腿还流脓
一个屎尿搞了一身
奶头都咬破了
才900
多100都不肯”

 

125

发现她
是男人后
他狂追二公里
狂揍一顿
自己手痛到半夜
急诊
腕关节骨折

 

 

126

面瘫病人
捂着脸
在针灸室门外
走来走去
自言自语
我左歪
你扎右
对不对呀
对不对呀

他在百度
WiFi信号不好

 

 

简介：

湘莲子，诗人、心理治疗师。本名肖功莲，湖南衡阳人，居广东虎门。著有《机车必须替轨道行驶》、《未了集》《火祭》《想好梦话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