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水稻(散文)

                         李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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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稻，开镰了。没有仪式，没有喧嚣，几个劳力，和他们带来的几把新磨得雪亮的镰刀，就这样，一年一季的水稻，在中秋后的一个日出时分，在沉甸甸中开镰了。

   看着开镰的大片水稻，会有种怎样的感慨呢。闭上眼睛，谁知道水稻的模样呢，你会知道水稻的模样吗。

   趁着收获的季节，去看看水稻的模样吧，小蛮腰，婀娜婆娑，金灿灿的脸，一片片，紧紧簇拥着，风儿吹过的时候，你会闻到水稻缠绕过来的气息，你会觉得自己是一颗水稻，你会感觉自己是水稻下那方土地，不知不觉中，你会觉得自己伤感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伤感这片片倒下的水稻。

   倒下的水稻，越来越多，稻田中勾出了长长短短横横竖竖的图案来，很是随意。割稻人没有声息，弓着腰身，一只手紧握稻杆，另一只手握紧镰刀前后划着，一如他们的祖先。如果你要认识乡村，必须从一片水稻的成长与收获开始，从农民看重他们的水稻开始。

   经过了春夏，混合了太阳与泥土气质，水稻从挺直的腰板，到颗粒饱满，一把雪亮的镰刀把她们齐腰放下。收割后水稻的镰刀，从农民手中落下，一代一代的农民就这样和他们手中脱落的镰刀一起变钝，而水稻，水稻，来年还要钻出地面，成长。

　　水稻拒绝喧嚣与烦躁，以一种高不可攀的寂寞，横竖站成祖祖辈辈含蓄的人格力量，把根须扎进泥土，等待着一把镰刀。骄阳般的父爱，月光般的母爱，承载在成长的水稻身体，纤细，明媚，温柔。水稻指叶尖尖，滚过多少清秀的星辰，滚过多少惊雷，多少汗珠。

   水稻是土地上的旗语，经幡挥动。水稻在日月悠远中起伏，起伏中仿佛司母戊铜鼎发出古老的韵音，起伏中水稻经历了数千年，起伏中，水稻从容淡定，平静中，水稻心藏金戈铁马，抑或濡染得文气十足，水稻精神饱满，荡气回肠。水稻时而又含情脉脉，低眉温柔……　　

   水稻，大地的骨肉。水稻的生命，没有华丽的轨迹，只是朴实，直率，赤诚。水稻用最原始的爱的表达，保持着纯真质朴的情感，水稻不会示爱，水稻没有矫揉造作，但是一旦水稻付出了真情，便是世界上最淳朴的没有杂质的爱情。一代代农民，虔诚地和你相恋，满怀深情为你劳作，这种恋情持续了千万年。

   秋天的水稻，筋骨中孕育着春夏的风雨，此刻，在静静中，等待生命美丽的时刻，秋风中，她们紧紧依偎，这是怎样的一片金黄。面对水稻，我们可以想起许多事情，想到了战国和春秋的动荡以及那个时代睿智的诸子，想到了从长城外驰骋到中原的铁骑大军，想到了汉唐强势的天朝子民和那些才华横溢的皇帝，想到了从天府之国走出的那个改变世界的小个子老人，他们都是水稻的儿子，都是热爱水稻的儿子。每一棵水稻都可以化作一个人的生命，是活生生的一个个的肉体，是痉挛不已现在和远去的魂灵。水稻，朴素的叶、挺俊的茎、饱满的籽，钢骨铮铮，生生息息！

　　面对水稻，才知道我们的血液透出一股抹洗不掉的泥味、汗味和稻花香的味道。面对水稻，才知道热爱我的祖先，才知道我热爱的黄皮肤脸庞的我的爷爷和父亲。

   如今，我的父亲和爷爷都走了，和稻草人一样跌入泥土不再起来，凝望水稻，我似乎看到了他们，看到最终化成了水稻的他们。

   秋天来了，水稻要开镰了。如果你忘记了水稻的模样或不知道水稻的模样，你最好去看一看，知道了水稻，就是知道了我们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