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给了我修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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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我在北川接触了那么多孩子,那么长时间,没有一个嚎啕大哭的。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一种默契,就是默默流泪,我经常一进去就看见小孩在流泪。然后她们会在我的肩膀上默默流泪,我能做的事情就是搂着她们,轻轻地拍,轻轻地晃,我总觉得,我女儿小小的,她做了噩梦受到什么惊吓的时候,我把她搂在怀里,说:“乖,不怕,不怕,妈妈在。”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十八九岁的孩子和三岁的孩子在我的怀里,是一样的,她就需要你拍着她晃着她,在你肩上趴着,我有的时候搂一个孩子,有的时候搂两个孩子。轻轻地晃、拍。后来我就觉得我的角色,就是个妈妈,我就这样抱着他们晃一晃,晃好了,我就是个老师。
我在她难受的时候就是妈妈,在她恢复过来的时候就是老师,这是我自己特欣慰的一个角色,我就是陪着她们。我觉得孩子们流在我怀里的眼泪够堆成一个堰塞湖了,我不能哭,她们在我怀里哭,我反而不能哭。然后我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们。
这些女孩子也特别让我感动,她们有时流一会儿眼泪,就会抬起小脸来,给我揩眼泪。我的泪都是这些小孩拿纸巾,一点一点给擦的。擦完以后,就看着我说,你饿了吧。就打饭去,那儿都是用那种大铁盘子,她们吵着就给我打饭去。你看我在北京顿顿吃不下去吧,我在那儿跟那些孩子抢饭吃。跟他们吃完,大太阳底下拉着我跳“锅庄舞”,羌族孩子真拉着你跳啊。然后举着那个破纸杯子,教我羌语,干杯叫“西斯科”。
其实女孩子都属于生命性动物,男孩子是社会性的动物,他关注的是社会下的标准,女孩子这个时候是生命性的反省。每次我要走的时候,那些孩子就搂着我的脖子,头抵在胸口前,低声在那儿说:我不让你走,我舍不得你走。我想起每次出差前,我女儿就是那么搂着我,哎呀,妈妈不走。所以我觉得,你说她们那种对生命的理解就像三四十岁成熟的女人;但是到你走的时候,那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就是三岁的孩子。
其实我更感慨的是一期杂志上的话:我们都是物化生活方式的灾民。我去了,孩子也在给我救灾。我觉得我们自我膨胀了太久,在这个物化的生活方式里面,习惯了被物质撑起来的那个孱弱的躯体,什么是生命?我们已经忘了。就是这些孩子在修复我们,我去那儿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但是这些孩子确实给了我修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