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梅:爱即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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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周春梅爱即救赎今晚报 |
分类: 自由典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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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德国作家海因里希·伯尔,因通过作品呼吁人们关注人性、回归良知,反对战争、暴力和不公正,倡导和平、正义和人道主义精神,被称为“德国的良心”。他著名的短篇小说《流浪人,你若到斯巴……》,通过一个少年的视角,批判了战争带给普通民众的毫无意义的苦难。 这个少年在高中时应征入伍,受了重伤,在高烧引起的昏迷中回到一个临时医疗站。他仔细辨认周遭环境的细部特征,最终确认了这个临时医疗站正是自己的母校;而自己已经在战争中失去了双臂和右腿。此前他一直在猜测自己受伤的状况。在层层纱布被打开,谜底被最终揭晓之前:“我躺在手术台上,看见自己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上面那只灯泡的透明玻璃上,但是变得很小,缩成一丁点儿的白团团,就像一个土色纱布襁褓,好似一个格外嫩弱的早产儿。”战争使“我”在肉体和精神上都成为一个“嫩弱的早产儿”,无助地面对这个钢铁巨兽般的世界。 小说的情节和视角,在反战小说中都颇为特别。此外,小说中还有几个独特的细节值得关注。在和平时代再平常不过的水,在我们的水龙头下哗哗流淌的水,在战争中显得如此珍贵。小说这样描述:“我喝着,这是水,水有多么甜美。我的嘴唇触到炊具了,觉得是金属做的。想到还会有好些水要涌进我的喉咙里去,这是一种多么舒服的感觉啊!”淡而无味的水,在战争年代成为“甜美”、带给人“舒服”感觉的饮品。小说在这里强调炊具的金属质地,也是为了突出日常生活的真实质感。小说结尾,“我”认出那位给“我”水喝的疲惫苍老的消防队员,正是母校的门房比尔格勒,于是喃喃地说出了一个在当时情境中显得颇为奇怪的词:“牛奶……” 往前追溯,就会发现,“牛奶”一词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比尔格勒唤起的,是“我”对“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学校生活的回忆。学生们曾在比尔格勒那间昏暗的小屋里喝牛奶。那间小屋曾散发着热牛奶的香味、尘土味和烟草的气味……而现在,也许那些死去的士兵,就躺在那间灰蒙蒙的小屋里。死亡的气息,牛奶与烟草的气味,正分别对应着“战争与和平”。 重回和平时代,水、牛奶、烟草,也会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但是只剩左腿的“我”,该如何喝水、抽烟呢?更重要的是,要如何面对战争创伤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无尽黑夜? 伯尔的另一个名篇《在桥边》,篇幅更短,应当可以归入微型小说。某种意义上,可以将《在桥边》视为《流浪人,你若到斯巴……》的续篇。小说中的“我”,被定位于这样一个角色——“他们替我缝补了腿,给我一个可以坐着的差使:要我数在一座新桥上走过的人。”这里的“他们”,曾经发动战争;如今又用另外一套秩序使系统运作。两套秩序有一个可怕的共同点:以数字来证明功绩。所不同的是,前者计算的是死人的数目,后者计算的是活人的数目。这样再来读小说中这段文字,就会感受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整天,整天,我的不出声音的嘴像一台计时器那样动着,一个数字接着一个数字积起来,为了在晚上好送给他们一个数字的捷报。当我把我上班的结果报告他们时,他们的脸上放出光彩,数字愈大,他们愈加容光焕发。” 而“我”在他们心满意足地上床睡觉之后,又该如何与自己缝补过的腿,还有不能缝补的心共处呢?“我”找到了一种救赎自己的方式——爱上一位可爱的姑娘,而且绝不将她纳入那个计算系统中。那位姑娘有着长长的棕色头发,每天迈着温柔的脚步,经过那座新桥,走进她工作的冷饮店。她绝不应该“被乘,被除,变成空洞的百分比”,即使在他们派了一位主任统计员来检查“我”的统计数字是否准确时,“我”也不能将心爱的“人”变成冰冷的数字。而对于这份热烈疯狂的爱,“我”从未抱有希望:“但是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只要能远远地注视她,生命就有了热力,有了意义,世界也不再是枯燥的报表,不再是“他们”控制的牢狱。 爱本身就是救赎,并非必须通过爱的回馈来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