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行进中的系列化,可圈点的中间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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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海报
自中国电影产业化改革催生“档期”概念以来,历来春节档都是热门影片的必争之地,2025年尤其如此。当抱持“合家欢”心态的观众踏进大年初一的电影院时,迎接他们的6部新片,不仅有力图打造中国神话史诗、对标好莱坞《指环王》系列的《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也有五年磨一剑、期冀再创中国动画电影新高度的《哪吒之魔童闹海》,还不乏被3部前作检验观赏性的《唐探1900》、深耕泛儿童群体的《熊出没:重启未来》、曾创造2018年中国电影票房纪录的“新主流电影”《红海行动》之续作《蛟龙行动》,以及国人耳熟能详的金庸名著改编作品《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只是其中原本作为现象级影片、被观众寄予厚望的《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上映后,不仅在粉丝群体遭遇两极情绪,也于学界业界中产生颇多争议。此间风味,或可作一番探讨。
影像形式:行进中的系列化
一般认为,系列电影本质上呈现出一种稳定的模型——它的运作不仅减少了开发电影产品的时间和成本,更有利于在功成名就的前作基础上快速孵化顺理成章的续作,以使其影片序列创造相对安全的投资产品成为可能。因此不难理解,为何前述6部新片,除却《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之外,其余5部均为系列化作品。不可忽视的是,虽然系列电影更好地适应了观众“分心、中断和连续的观看行为”,但当它为了赚取票房收益而进行“吸血鬼”式的影像实践和“回锅肉”式的叙事再造时,伴随其票房收益的下降趋势又会令观影群体失望。细审包括《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在内的本年度春节档系列化之作,它们的艺术创造千差万别,观众期待丰富多样,票房收益也必然参差不齐,这在电影工业语境下都属理论与实践的情理之中。
与此同时,《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在系列电影中有着更为独特的场域表征,即它不仅显现为续集电影,同时从属“三部曲”的第二部。从经典戏剧法则来看,“三部曲”是将亚里士多德的三幕结构(开端、发展、结尾)拓展为三个既独立又依存的序列文本;运用到影像艺术中,“三部曲”意味着要在一个规范化体系内连贯运行三部影片,并以最后一部的终止结束整个叙事。因此,作为《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的续集,又是第三部的前作,《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在承上启下的过程中既要强调电影的系列性,遵守其序列内松散的同构关系,也要维持完成承继逻辑,不能沉浸在许多不相干的时间过程、死亡角色或牵强结论中,可谓颇有难度。
相对来说,吐槽《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的观影群体,主要来自具有《封神演义》文本阅读体验、同时又是《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高黏性的忠实粉丝,其槽点也集中于特效制作上不尽如人意的殷郊法相、角色呈现中优柔寡断的西岐领袖姬发以及剧情设置里陷入爱恋泥潭的敌我主将。但实际上,由于前作《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注重建构该系列的“宇宙”本体和IP内核,力图在群像刻画的过程中展示基本故事的形式、风貌和材质,于无形中弱化了情节线索的链接和典型人物的丰满度,当通过粉丝群体口耳相传使得其票房低开高走时,也潜在地影响到续作《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的叙事形态、文本节奏和观影预期。
因此,当《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尝试以“西岐保卫战”为基本情节结构,突出共主英雄的成长弧线、强化工业程式中的技艺效果、磨砺西岐取代殷商的合理性之时,不可避免地会涉及系列电影中“重复、差异、历史、怀旧等活动所产生的复杂对话关系”,在激起观众对于有魅力的前作的回忆之时,也将续作的缺憾之处无意识地予以放大,从而使影片在承续关系上不能达至逻辑自洽,在叙事形态上未能完成系列转圜,呈现为“三部曲”在第二部中惯性的票房收益下降趋势。只是,这并不能作为终结篇的《封神第三部》会落寞收煞的即时性预言,更不可遮蔽《封神》系列对中国神话史诗电影的历史性开掘的光芒。
文化内核:可圈点的中间篇
作为一个国人耳熟能详的历史文本,《封神演义》无论在媒介形态、题材取向、类型模式抑或想象空间上,都已被各路人等移植、改编、借鉴、重述,但这并不妨碍电影人借助现代影像语言展示当代价值观念。实事求是地讲,《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在故事母题的统照、人物弧线的精进、家国理想的筑造上,确有可圈点之处。
讲述神话的年代注定了年代神话的讲述;所谓神话,是将天人相合的故事讲给众生听。现在看来,传为明代许仲琳创作的《封神演义》,更多展示为“天道注定”命题下的阐教截教对决中仙、魔、妖、人的无序混战,且由于故事文本的孱弱多妄,不仅未能入列“四大奇书”,文学价值和言语逻辑也值得商榷。基于此,《封神》系列将参阅视界扩展到宋元话本《武王伐纣平话》,同时引入好莱坞制作《指环王》系列的全球化班底延展本土性故事。如果说,《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更多显现为庙堂之上的权力游戏,以及少年英雄借由莎翁戏剧式的“弑父”达成个体的觉醒、信仰的革命、家园的抗争;到了《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创作者更期望展示由“权”到“人”的价值再造,即在“天道在人”的命题下,神魔妖道选择性退场,让殷商政权下的人成为故事的主体,力图以权力/责任、邪恶/正义、暴行/德政的对比规训民心所向、天下归公、西岐代商的合理性。
在此背景下,重新审视姬发的成长弧线或可认同影片的角色造型。在《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中,作为八百诸侯质子之一的姬发,更多是臣服于“天命之父”殷寿,当面对血缘父兄的罹难(家之离散)和信仰的崩塌(国之陷落)之时,这一孤胆英雄义无反顾地选择抗争。但在《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里,审视重装压境的敌军以及身后仅有锄耙在握的农夫妇孺,缺乏领导经验的姬发在从个体反抗升格到舍家为国的过程中,产生犹豫、彷徨甚或投降主义的情绪确为人之性情,这当是成为天下共主的他必然要经历的生命阶段。也是在这种成长/失去的母题观照下,姬发为民请命,不断失去敌人、友人和爱人时“为活着的人而战”。与之对应,选择“为死去的人而战”的闻仲以及“以身入局”的邓婵玉的悲剧性结局不仅助益了姬发的成长弧线,于故事的基本逻辑也能自圆其说。
此外,《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引入大量《诗经》中的经典词句。如西岐官兵调戏渡过浮桥的邓婵玉时所吟“有女怀春”,即出自《诗经·召南·野有死麕》;西岐军民在篝火大会上所歌“适此乐土”,也仿照自《诗经·魏风·硕鼠》,这些都映照出民众对于家国生活图景的想象性满足。众所周知,孔子之所以编订《诗经》,在于“吾从周”,即用岐周之治表征其理想中的社会形态。正如片中借老妇所言“老百姓开心才是天下大事”,西岐取代殷商,自然也成为“天道在民”的家国理想的有效注解。
回想2023年《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开榜”问影,学界业界均对其突围中国式神话史诗、摸高国产电影工业尺寸不吝赞美之辞。不可否认,与前作同期套拍的《封神第二部:战火西岐》固然有艺术创作上的缺憾和具体执行中的瑕疵,但强大对手的虹吸效应和档期竞争的白热化亦是其票房不甚理想的原因。根据现有信息,“封神”系列第三部将在姬发和殷郊的天下共主之争后吊民伐罪、重开封神、除暴安良,因此定有可期。而历经时空淘洗,“封神”三部曲对中国电影工业产能的提升、行业人才的储备、技艺手法的跃进,也将为后人的历史想象和文化重构提供必要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