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我小说中出现的人物都随故事的发展而产生。我几乎从来没有提前决定过要呈现某种类型的人物。我持续写，把一个又一个细节放好，就像附着在磁铁上的铁屑。通过这种方式，一个人的全貌得以呈现。事后我常常感觉某些细节与真人相似，但大多数过程都是自动进行的。

　　我几乎是不自觉地从大脑中的储物柜里找出信息和碎片，原型的创建是一个无意识的直觉过程，并不涉及选择，否则人物就会不自然，没有生气。然而，就像你为写小说不得不读很多书一样，为写人你需要了解很多人。这种“了解”不是说你必须深入理解他们。你要做的就是扫一眼他们的外貌，注意他们的为人处世，他们有什么特点。你喜欢的人，你不那么喜欢的人，尽可能去观察。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在小说中只放进去喜欢的、感兴趣的或者能轻易理解的人，那你的小说最终会缺乏某种广度。你需要各种不同的人，采取各种不同的行动，而正是通过分歧发生的冲突，局面才能动起来，推着故事向前发展。

　　很久以前，大概我30多岁的时候，有人对我说：“你的小说里从来都没有坏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作为一个人和一个作家成熟起来（或许可以这么说），逐渐能在笔下故事里加入更多的负面人物，引入不和谐因素的人物。随着我创造的小说世界变得清晰起来，运转良好，我的下一步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广阔，更深刻，更有活力。这意味着给人物增加多样性并扩展他们的行动范围。

　　写小说最让我享受的一点就是：想成为谁就可以成为谁的那种感觉。当然，作家创造了人物，但活着的人物最终会挣脱作家的控制，开始独立行动。当小说走上正轨，人物就会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故事就会自动向前发展，小说家就会身处非常愉快的境地，只需记录下眼前发生的一切。有时候，一个人物会拉住小说家的手，带着他去往一个意想不到的目的地。

　　                                                                                                                               （原载《参考消息》202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