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萍:我眼中的作家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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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作家葛亮
作者:赵 萍 原载: 《 中华读书报 》2023年3月29日第3版
早在《北鸢》写作的同时,葛亮便开启了岭南非物质文化遗产方面的研究,采访各个行业的匠人手艺人。这一次作为编辑我实实在在地陪伴葛亮经历了一段创作之旅。每有重要的创作动议我们都会第一时间沟通,随着采访的深入,写作素材的丰富,我们筹划创作出版一部整体性较强的主题中篇小说集。而其中的一篇写粤菜厨师的小说动议却带给我们意外之喜。葛亮起笔写得意犹未尽,听了他脑中的故事和规划,应该是一个长篇的架构,非中篇能容纳。作为熟悉他创作的编辑,我们深信葛亮的学养、经验、材料的积累、长篇小说的综合能力都足以驾驭这部厚重力作。
葛亮是有自己的一套创作方法的,他一定要敦敦实实地扎下去,以自己的学养积淀作为准备,深入实地采风同时进行细致的资料整理和发掘。《燕食记》六年,他走访了众多手艺人,那些手艺人与他们传承的事业始终牵动着他,也经常会从他口中听到匠人们的手艺承续或中止的消息和人生故事,一如《燕食记》开头“我”对同钦楼兴衰的牵挂。葛亮的阅读量大,典籍自不用说,写《燕食记》他阅读了大量相关饮食的典籍,比如《随园食单》《山家清供》《食宪鸿秘》等等,其中凡是有关于食物的部分都会注意到。他在香港的大学里教授现当代文学史、小说写作、文学与电影、大众文化,电话里经常会听到他对于海内外最新文学作品和电影的推荐,精妙的捕捉和论述只是说说实在觉得太过浪费,于是动员他在《大公报》开设了专栏,长期积累下来竟也是厚厚一本了。
葛亮的写作量大,学术的、文化的、文学的,虚构的、非虚构的,这样大量的高质量输出必定需要大量的积淀、静心持续的学习输入。仅仅静态的输入对于艺术创作来说显然是不够的,葛亮在大量的田野考察与访谈中,细究食物制作工艺,了解当时的社会语境,面对面地直观感受匠人师傅的言谈举止、处事风度,体悟他们对于手艺和行业的理解。小说创作最终还是要回归于人,小说家用自己敏锐的观察力与心目中的人物原型接触交流,去触碰人物生命的肌理,感受背后幽微的人性,一点一滴养成小说中的“活气”。可以说,葛亮长期学养功底,以及对人的观察的探究和观察的兴趣,让他在自由的想象的时候更加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资料越扎实,感受越具体,创作越自由,这些史实的考究让葛亮的小说营造的情境更为真切和动人,为艺术想象提供了起飞的基石。葛亮的写作,史实是基底,但是又完全独立于史实,用小说内部的逻辑和想象力搭建了结构完整,细节丰饶、情感浓郁又真切落地的虚构的空间。
一位成熟的小说家一定具备自我体系完整的小说思维。在小说思维下,现实的资料和切身的感受思考,只是提供了众多基料,如何平地而起进而蔚然成型,要靠整体的结构、语言、人物等等综合的小说虚构能力。作为编辑出版人我们非常关注作家的创作方法和创作态度与他们的作品的关系,因为这是凭经验预判长篇小说品质的一个有效方式。《燕食记》是葛亮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前两部在作者当时创作年龄段来说都是较高水准的作品,而且一部一部作品走来,是呈递进式提高的,每个年龄都有每个年龄的特点。《朱雀》时间跨度大、时间线完整实打实地夯着写,技巧上还有些生涩,但是却有初出茅庐毛茸茸的生命力;《北鸢》创作前后历时八年,做了一百多万字的资料,从最初的以家族历史为主题的非虚构创作,到打开想象空间的虚构创作,作家在这期间积累了丰厚的经验。除了两部长篇小说外,其间葛亮笔耕不辍,创作完成了多部中短篇小说,写小说也是一个手艺活,需要时常练手,保持创作的密度、思考的状态。持续的小说写作实践和大量的阅读在葛亮这十几年的创作过程中从来没有间断过。所以当对的题材和人物在一段完整的隔离时间如期而至的时候,他可以迅速地用饱满的状态全身心地投入创作。动笔写《燕食记》的时候连他本人都感叹这是自己迄今为止最好的创作状态,全然没有了现实中的时间概念,仿佛闭关修炼的洞中日月。有一天他电话里提起,有位朋友要来看他,他才想起去照照镜子,大吃一惊,里面的自己竟然头发胡子花白,而且长得没法见人了。
作为编辑与作家一路相伴而行,六年期间见证了葛亮走访粤港等多个地区的采风历程,也见证了这部作品从无到有,由十多万字到四十多万字的创作历程。小说中的荣师傅作为粤菜师父,他的学艺与流转的命运,恰好可以与徒弟的人生传奇一起交相呼应,呈现完整的粤港饮食的脉络,成功地将江山、家族、时代、人性、命运裹入了其中,以微观的食,打开了大湾区并阔及中国百年的沧桑变幻和风云浩瀚。可以说《燕食记》是作者在学养精力体力最丰盛的阶段,潜心淬炼礴然成篇,这既是作者的幸运也是编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