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近看了一则竞争教育者的亲历文字，有些感触，也想起一些相关的往事。

基于切身体验，我从不赞同起跑线学说。孩子上小学前，他妈说，还是报个班吧。行，报了个围棋班，结果小东西只欣赏老师讲课的姿势，对围棋没兴趣。

小学时他喜欢画画，“来个课外班？”我问。可以，但他上的是足球班，直到五年级快结束，除涂鸦之外，此人一直处于逍遥状态。

小升初前，面对非常兴旺的课外班事业，孩子妈终于撑不住了，带孩子奔向公共英语学堂。结果人拒收：一点基础没有，必会影响老师的奖金。好在人家良善，“跟不上我们就退学。”恳求之下，老师心软了。结果很意外：孩子的考试成绩名列前茅，“学生都像他该多好啊！”激动的老师拥抱着他对我们说。

然而，谁会像这样呢？

我不意外，此事反倒是强化了我的认知：娱乐感知更能促进智力发育。

接下来是当头棒喝。在随后的中学“选秀”中，孩子通过了某著名附中的筛子，进了面试考场。想着儿子虽未必能战胜那些小学之前就学洋文的资深学童，但那么牛的附中，智慧超群的考官定有洞察。结果，我自以为是的学习时间和所学知识水准均衡考察才有意义的法则，被竞争范式彻底击溃。

然后海淀区另一所声名稍逊的附中来信儿说，交赞助费可以来。他妈问我意见，我对娘俩说：我的中学，物理实验做线圈都找不到涂有绝缘漆的金属丝，毛玻璃自己磨，凸透镜也得亲自用电灯泡做……不也进人民大学了吗？态度明确的我让他们自己决定。

看着孩子有点不爽的样子，下决定前的一个周日，在我的住地，我带孩子去了一所海淀人民绝不会正眼看的朝阳区学校，指着门口的“荣誉榜”说，“你看，这个学校也有上北大的”，学校、老师固然重要，但学习终归得靠自己。小家伙没说话。

意外的是，他们最后选择了派位，孩子进了一所重点和非重点中间的学校，并再次带回了惊喜：入校的分班考试他挫败了一众“起跑线”分子，进了实验班。

在中学，孩子继续保持逍遥，为此班主任特地家访，要我们“督促他成为学习的带头人”。

然而，他热衷的是踢球和跟美术老师一起在学校涂鸦，还时不时得意地带回价格不菲的彩笔和颜料，说是奖品。中考之前仍是如此，我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上更好的学校你是不是该刻苦一回了？”大约是前面的放任，他只当是耳朵旁掠过了一阵小风：“我在实验班成绩中上。”意思是别操心，至少可以继续留在该校。

后来果然如此。直到高考前，他才决定去校外班学一回数学，同时还擅自跑北京师范大学面试自主招生去了。大学教师显然比中学教员有眼力，给他助力了几十分。

大学初期儿子还拿了回奖学金，但很快就不再提课本业务了，而是挑头纠集了一帮人，将师范大学歇业已久的足球队拉到了高校联赛上。这还不够，又另组了一支新朋老友汇聚的“社会”球队，现身运动品牌商赞助的赛事。这种状况持续到行将毕业。

考研？不考。工作？没想好。毕业不久，他去了一家足球培训机构应试，然后就穿着教练服回来了，说是想要欧洲青训教练资格证书。有一天他回来说，和东家吃过饭了，要求签约，否则证书的事儿别想。“我还是出去读书好了。”找个中介？“你们别管了。”

想不到他还真被心仪的学校录取了。申请博士时，我问他有没有野心进前30的学校，“想都别想。”他扫描了这些学校的招生情况，英美哲学专业近些年都没招过非英语国家的人。的确，数理逻辑之外，哲学需要深厚的语言和文化素养，这样的短板短时间没可能补齐。那就报欧陆哲学吧。“不！”

很好，我操心没啥用，他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和见识，这正是我希望的，也是最令人欣慰的。回想这些，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微笑。然而当初在决断，在“放任”孩子自己面对环境的时候，真的不敢将心中的忐忑暴露一点——那就像是一场赌博，要是派位到“烂”学校会怎样？他真的可以自己努力走进985大学吗？坦率地说，我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