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描写革命的小说。它的重要贡献之一就是正面描写了商周之际的乾坤翻转和江山易主，而且站在革命的立场上演义了那场大革命。

　　众所周知，《三国演义》的历史观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循环论，且以蜀汉为正统，明显站在了旧统治者一边。《封神演义》却不是那种循环论，而是以商亡周兴这段历史作为线索，写出了旧统治者的腐败与堕落，为顺天应人的革命大唱赞歌，彰显了仁政必兴、暴政必亡的历史认识。小说在广阔的背景上展开了那场历史大变局的生动描写，从朝歌写到西岐，从宫廷写到民间，从凡界写到仙界，笔墨却始终围绕着一条主线，赞美了文王、武王、姜尚、黄飞虎等一系列反抗者，暴露和鞭挞了纣王和朝歌的腐朽统治。

　　面对历史的大变局，小说持守的是这样一种观念：以有道讨伐无道，是天经地义的，也是必将胜利的；暴政被仁政所取代，无道被有道所摧毁，是百姓所期盼的，也是上天和仙界所支持的。这部小说虽然常被称作“神魔小说”，但事实上承载的却是儒家的革命观。

　　“汤武革命”是中国最早见于史册的两次王朝更替。一个王朝推翻另一个王朝，一个国家摧毁另一个国家，当然需要理由。无论是成汤灭夏还是武王灭商，合法性都在于旧统治者的荒淫和残暴。“吊民伐罪”这词语很重要。它告诉人们，讨伐荒淫残暴的统治者，摧毁黑暗的国家，不是谋反，也不是侵略，而是拯救百姓。孟子说：“诛其罪，吊其民，如时雨降，民大悦。”《封神演义》所描写的，正是这样一场革命。

　　小说前三十回着重描写的，就是纣王的荒淫无道和残暴不仁。作为君主，纣王纵欲无度，沉湎酒色，甚至不畏上天，亵渎神灵；远贤臣而近奸佞，宠妖妃而背人伦；造炮烙，设虿盆，以残暴钳人之口；造鹿台，设酒池肉林，挥霍民财民物；虐杀皇后，追杀王子，诛杀大臣，完全不顾夫妻、父子、君臣之道；敲骨验髓、剖腹验胎，残害生命，不把百姓当人看……通过这一系列描写，小说告诉人们，西周发动对殷商的战争，是救殷商百姓于水火之中。而殷商的灭亡，则是“纣王自绝于天”。

　　众所周知，传统观念中关于革命的论说是矛盾的。这与历代统治者自身的矛盾有关。因为无论大汉还是大唐，也无论大元还是大明，江山都是抢来的，所以在意识形态中打江山、夺天下必然是合法的。但在另一方面，作为统治者，又必须防止民众起来造反夺天下，所以，严禁“犯上作乱”和“以臣弑君”又是必须的。《封神演义》在这个问题上却毫不含糊。它的逻辑是一致的：只要君主无道，臣子和百姓就有革命的理由；只要是以有道伐无道，革命就是天经地义的。在这里，君主是否爱民，是有道或无道的主要标志，也是革命合法性的主要标志。

　　小说开篇就把人们引向了殷商的历史，当年的夏桀荒淫无度，残害百姓。无助的百姓只能发出“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的哭喊。成汤打败夏桀，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成了百姓救星。但是到了纣王，却比夏桀更荒淫，也更残暴。于是就有了西周的崛起和武王伐纣之举。小说通过一系列描写告诉人们，天下兴亡并非没有缘由。由于纣王的荒淫和残暴，革命已是人心所向，江山易主自然不可避免。纣王敲骨验髓、剖腹验胎之际，箕子哭劝时曾说：“臣恐周武人马一到，不用攻城，朝歌之民自然献之矣！军民与陛下作仇，只恨周武不能早至，军民欲箪食壶浆以迎之耳。”

　　与此同时，小说反复写到“天意”，但在事实上，所谓“天意”实是“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