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艳:散步与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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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顾艳散步与遐想今晚报杂谈 |
分类: 自由典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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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饭后散步是大多数人选择的一种运动,但散步不仅仅是运动,一路上可遇、可思、可感的东西太多了。从前,我读法国作家卢梭的《漫步遐想录》,欣赏他在散步中重新认识自己,以超人的想象力和无尽的思维在花丛和树林里发现生命的奇迹。可惜这是一本未完成的书,最后一篇关于华伦夫人的回忆只写了两页,卢梭就因病去世了。 在我的阅读感觉中,卢梭是一个拥有东方哲学思想的法国作家。他的秉性和遭遇,与中国古代诗人屈原有着惊人的相似。屈原在《离骚》《天问》等篇章里表达出来自信、高贵的品质,眼里绝对容不得泥沙,对小人们的卑劣行为感到愤怒绝望,最后以死明志,从容走向汨罗江,让滔滔江水洗去所有污浊,让灵魂洁净地升腾,回到永远的归途。而卢梭呢,他与他生活的世界也是格格不入,他认为自己的纯洁能够超越一切,看不起与他同时代的伏尔泰、狄德罗等人,认为其名利双收,不过是俗世的庸人;但他又对迫害他的人愤怒而绝望,虽然没去寻死,却是在孤独绝望中、漫步遐想时孤零零地死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漫步遐想录》是卢梭与自己的灵魂进行最后深入交谈的絮语。他以“孤独”二字为轴心,清醒地认识到生命中的勇气,可以超越孤独、照亮孤独,使孤独变得强大有力量。尽管卢梭倾注了生命的绝唱,内心变得如此有力量,但现实是残酷的,丝毫没有改变时人对他的唾弃。直到死后十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卢梭才得到了公正的评价,成为“自由的奠基人”。 我也是一个非常喜欢散步的人。每到傍晚,我就徜徉在大街小巷或湖畔花溪边。一边散步,一边遐想,很容易进入到一种既轻松、孤独又沉重的境界。这时,我就会想起散步和遐想的“专家”卢梭。这个敢于言说和行动的卢梭,在他那个国度和时代成为当时社会的叛逆者、遭众人痛恶的眼中钉,最后成为被迫的逃亡者。 卢梭几度出逃法国,辗转多个国家,孤立于人类社会之外,最终找到了与大自然亲近的避难之处,开始用散步的方式反省自己、解剖自己、分析自己,与自己的灵魂亲切交谈。他省察内心,这种习惯终于使他丧失对自己所遭遇苦难的感受,甚至是对它的回忆。因此,在嘈杂喧闹束缚扼杀他的感情时,宁静平和则使他振奋激扬。事实的确是这样,只有内心世界的宁静,才能让人真正找到自我。卢梭在散步中走完了人生的路,而人生未尝不是一种散步。 多年前,我出门散步,总是沿着一条古老而清静的小街笔直向前。那里两旁多数是百年老屋,有一种残破包裹着的沧桑感。漫步在那里常常会令我产生幻觉,仿佛天籁之响划过长空。那残破至极处,一个个凹凸不平、深浅不一的小窟窿,被风吹得发出呜咽如诉的声音,让人不禁想到:曾有多少生命如风掠过?而这残破包裹的沧桑,却在夕阳的辉煌下,流露着峥嵘古老,让我很容易进入遐思的状态。后来,那条小街的古老房屋全部被拆除了。短短几年,已是高楼林立。小街也变成了宽阔的大街,少了浓荫遮蔽的幽深。岁月远离了历史和沧桑,一接近当下的市侩与实惠,街道就缺乏了古典情趣的熏陶。 本来散步是不分场所的,有人在小巷,有人在街头,有人在湖畔,有人在乡村田野上——不一定要古道西风,不一定要枯藤昏鸦,不一定要小桥流水,也不一定要苏堤春晓。可是如今拓宽了的大街,川流不息的车辆都像野马一样。窄窄的行人道上,修自行车的摊位、擦皮鞋的摊位,还有商店临时搭出来的柜台和放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行人走着走着就被堵住了道路。这哪里还是散步?更别说遐思了。 我换了一条直通郊外的小路。那里有一座小山,植物茂盛,但有许多种植物我叫不出名儿。大树、花草和灌木,到了春天生机勃勃。山上有潺潺流水,鸟鸣声声,这自然之景,让我又想到了卢梭的《漫步遐想录》。是啊,卢梭回归自然,崇尚自我,张扬情感思想,更重要的是他在孤独的历程中,完成了生命的最后终结;而他的遐想录,却在人类血液里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