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祖祥:禁欲主义催生爱情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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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苏祖祥禁欲主义催生爱情之花今晚报杂谈 |
分类: 自由典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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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欲主义与爱情之花似乎水火不相容,是不可能共存的两样东西。然而,在《西厢记》里,禁欲主义恰恰催生出了这朵令人心旌摇动、心醉神迷的爱情之花。
爱情需要机缘。崔张爱情的机缘是张君瑞博取功名和崔莺莺新承父丧。功名和父丧都是爱情的天敌,然而却也可以成为触发爱情的引信。真正的爱情是纯美无瑕的,是超出一切世俗之外的阆苑仙葩。礼教的禁锢、父丧的悲戚、功名的诱惑,看似都应该远离爱情。然而,死亡不应该阻止生命之花的绽放,功名利禄不应该玷污纯洁美好的爱情。守孝三年是虚妄的,蜗角虚名是虚妄的,这些都应该给伟大的爱情让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死去的不应该束缚活着的。在悲悼死者之后,生者还是要继续生活、恋爱。 爱情需要空间。普救寺是佛门净地,却成为爱情的圣地。西厢是僧人礼佛参禅的地方,却成为崔张爱情之花的绽放之所。以斫丧人的性灵来普救众生的教条,看来完全落空,而“西厢”作为多重的禁忌也完全失效。五行学说里“西”这个方位所蕴含的杀伐禁绝也无法阻挡生命的激情,金秋季节的分离并不能使崔张爱情有丝毫减损。“孝、戒、空、西、秋”联合组成的力量不仅不能斩断情丝,反而成为爱情的见证。在寺庙里一见钟情,在礼忏亡灵时眉目传情,在西厢里尤云殢雨。不仅张君瑞不能自已,也影响到周围的人。“大师年纪老,法座上也凝眺;举名的班首真呆僗,觑着法聪头作金磬敲。”“击磬的头陀懊恼,添香的行者心焦。烛影风摇,香霭云飘;贪看莺莺,烛灭香消。”王实甫这种谑谐的笔法,是对虚妄的禁欲主义的否定、对真善美的礼赞和讴歌。从这一点上来说,王实甫实在是开时代风气之先河——他塑造出法本长老比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塑造出劳伦斯神甫还要早二百多年。宅心仁厚的两位长老并不以禁欲主义的教条来宣讲全知全能的神,而是以此岸世界的现世幸福来渡引芸芸众生到达精神皈依的彼岸世界。 爱情需要时间,几个重要的时间关口令人印象深刻:父丧在身、扶柩返乡,本来应该是哀毁骨立、清心寡欲的崔莺莺,却在此时此刻爱上张君瑞,王实甫对礼教的菲薄不言而喻;西去京城、上朝取应,本来应该是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的张君瑞,却在此时此刻不管不顾地爱上崔莺莺,王实甫对功名的不以为然也就可想而知;崔张一见钟情,生命萌动的力量如此强大,一举摧毁圣人的清规戒律和宗教信条的禁锢;崔张在礼忏亡灵时眉目传情,看似神圣的道场成为情侣顾盼流连的场所;孙飞虎欲掳莺莺做压寨夫人,五千兵马围住普救寺,强横的武力在宗教的说教面前肆无忌惮,完全不把去恶扬善的佛陀放在眼里;杜确发兵救友、成人之美,正义以其强大确保正义的到场,这看上去是友情力量的强大,实则是爱情力量的强大;崔张看轻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却在崔老夫人的逼迫下,二人于“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的金秋时节,不得不分手道别,暌违一年,功名的挤压和时令的肃杀成为爱情的敌人;崔张历经波折、终成眷属,“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爱情之敌的力量强大,爱情的力量却更强大。 爱情需要纯洁。爱情是人的天性中最本真最纯净的情感,不能也不应掺杂不属于爱情的各种杂质。不管是清规戒律的约束,或是功名利禄的干扰,或是礼教习俗的禁锢,或是门当户对的偏见,或是宵小之徒郑恒的中伤,抑或是时间空间的阻隔,都无法破坏纯洁的爱情。爱情只听从内心的驱遣。元稹的《莺莺传》看上去很符合纲常名教,却无视纯洁的爱情不能容忍其他东西的玷污,于是始乱终弃、道貌岸然的元稹只能留下一个被《西厢记》战胜的反面例证。 王实甫大体上与但丁、薄伽丘属于同一时期,他们的人道主义思想倾向不谋而合:人既不能沦为肆行无忌的两脚兽,也不能被禁欲主义所禁锢,甚至成为干枯的木乃伊。有血有肉的人不应该是贡献给神的祭品,也不应该是形形色色教条的牺牲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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