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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情感张伟劼与世隔绝的爱今晚报 |
分类: 自由典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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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在《孤独的迷宫》中写道:“爱是一种反社会的举动,因为每当爱得以实现的时候,它就会摧毁婚姻,把它变成某种社会不希望它成为的东西:两个孤独的灵魂得以显现,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出一个打破了社会谎言、取消了时间和工作并且声明自足的世界。”这就是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在最后章节中所展示的男女主人公的生活状态。因为费尔明娜死了丈夫,因为弗洛伦蒂诺长达半个世纪的不懈等待,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后者邀前者登上一艘蒸汽轮船,展开一段在马格达莱纳河上忘却时间、家庭和社会的爱情之旅,这段旅程没有尽头,因为“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没有止境的”。
马尔克斯为这趟内河之旅的戏剧性留足了发展空间。从起点到黄金港,两个人的爱渐入佳境。他们在船上远离了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也就等于远离了那个熟人社会,与他们可能面临的一切不怀好意的评论相隔绝。弗洛伦蒂诺利用自己的特权在船上单独为他俩设置了一个舱室,在里面既可以观赏风景,又可以享受爱的私密。“能够待在一起,这种简单的幸福对他们来说就已经足够。”当然,为了实现这样的幸福,弗洛伦蒂诺可不简单:耐心地等待,以及勤勉而谨慎地一路干到轮船公司的董事长。说到底,爱是需要物质保障的,是有社会决定因素的。爱是“自然的人化”,是人的动物性的升华,而既然为人,必定是具有社会性的。爱的复杂,爱的剪不断理还乱,爱的欢欣与无奈,爱的文学性、戏剧性,很大程度上是在于它的社会性与反社会性并存。 到了黄金港,费尔明娜在登船的旅客中看到了几个熟人,吓得急忙躲回舱室。怎样才能在不受旁人眼光的打搅下继续这趟爱情之旅呢?弗洛伦蒂诺和船长一起琢磨出一条妙计:一方面,向乘客们谎称轮船机器出了故障,让他们搭载另一艘船,另一方面,升起黄旗,假装宣布该船有霍乱疫情发生,实行自我隔离,于是,在接下来的航程中,这艘船真正成为一个为爱存在的“声明自足的世界”,男女主人公脱离社会的纯粹之爱更加纯粹了。等轮船驶近始发地时,费尔明娜站在船舷上远眺,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那座她度过一生的城市了:“它那腐臭的荣耀,以及那些早已被鬣蜥亵渎的城堡的高傲:可怕的现实生活。” 马尔克斯在这部小说中多次批判费尔明娜眼中的这种“现实生活”——拉丁美洲没落贵族的生活,讽刺他们的道貌岸然,嘲笑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继承了从欧洲来到殖民地的显赫姓氏,恪守着中世纪的价值观,死死维护他们封闭的精英圈子。如果一个人是私生子,即使腰缠万贯,也会被他们的俱乐部拒之门外。留洋回来的贵族子弟想给那座城市死气沉沉的生活带来一点改变,最终也不得不妥协、顺从。这种“现实生活”,是一种反现代的生活,一种讲究社会等级、散发着幽闭修道院气味的生活,是殖民宗主国留给拉丁美洲的一份沉重的“遗产”,沉重得让费尔明娜一旦暂时脱离,就永远不想再承受了。弗洛伦蒂诺的爱最终拯救了她。对于“百年孤独”的祖传病毒来说,这种因自我隔离而愈加纯粹的爱,不啻为一剂绝佳解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