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义:70岁才懂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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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自由典藏 |

70岁才懂的道理
作者:杨学义
原载:《文摘报》2019年12月10日第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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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的眼光看,理想主义、英雄主义正从当代人的生活之中逸去。我看到了这一点,于是将脸更凑近生活,看一看同时还消失了些什么,又嬗变出了些什么,滋生出了些什么。”在一封给作家周梅森的信中,梁晓声谈着他对“写平凡的能力”的理解,“这也许是时代对我们这一批人苛刻的要求。”
2019年,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这部115万字的长篇小说依然延续着对平凡的书写。和书写传奇相比,书写平凡挑战更大——不光耗费心血,还可能在市场上受冷遇。《人世间》以周氏一家为主角,刻画了与之相关的十几位平民子弟跌宕起伏的人生。其中,周家父亲周志刚是“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在国家困难时期到四川支援三线建设。梁晓声的父亲也是“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在梁晓声上小学一年级时,跟随东北建筑工程公司支援大西北,将妻子和五个孩子留在哈尔滨,直到1978年退休。
“父亲的工资当年只有六十四元,他每月寄回家四十元,自己花用十余元,每月再攒十余元。如果不攒,他探家时就得借路费了,而且也不能多少带些钱回到家里了。”即便如此,父亲也只得隔两三年才能回家一次。
母亲为了补贴家用,到一个铁路工厂去做翻砂临时工。翻砂是将融化的金属浇灌到铸型空腔的重体力活儿,即便男人干,都很危险。母亲每天回家,为了省电,还要借着极其微弱的灯光为孩子们补缀衣裤。多年后,梁晓声将67岁的母亲接到北京住,发现她已患严重眼疾。
像这样新中国第一代工人的往事,梁晓声在文章中记述了不计其数。他说:“那时对整个国家来说,和贫穷始终处在一种胶着状态,有时候甩也甩不掉,按倒葫芦起了瓢。”他将那一代人的贡献理解成一种宿命。“在这种宿命的过程中,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在能承受范围内的坚忍,还有一种是在坚忍之外,将自己奉献的能量发挥到最大。”
“那个时期的中国人,有一种‘有一分热,发十分光’的精神,我想这种精神不只是在焦裕禄这种党员干部身上,而是在很普通的农民、工人、科技知识分子,甚至相当多的父亲、母亲身上全部体现了。”在他的作品中,散发光芒的人物往往牺牲了小我,成就了大我,也成就了时代。
梁晓声说,西方文化和中华文化的不同点在于,西方文化由文学艺术和宗教组成,对于西方来说,宗教是文化的长子。“全人类都是通过文化来影响世道人心,而宗教做起来有深入人心的地方,因为它历史悠久,有固定的组织,更有力度。但是中国所说的儒释道三教合一,更多集中在文人阶层,在民间缺乏广泛性。”他意识到,“这个国家经历那么多历史的沧桑和变动,社会的进化说到底就是人性的进化。尤其是商业时代怎样对待财富,怎么对待和他人的关系,等等,这些都要通过文化来给予论释。”
在中国,文学是文化的长子。梁晓声将文学比喻为文化的“二传手”,是在替文化分担一些重量。“我从小生活在城市,更了解城市底层百姓的生活。我有一个心愿:写一部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有年代感的作品。我一直感到准备不足。到了六十七八岁,我觉得可以动笔,也必须动笔了。我想将从前的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对他们将来的人生有所帮助。”这是《人世间》中,梁晓声写在附赠书签上的一段话。
“70岁的人,看到一部票房很高的电影,但文化含量、认识价值有限,那这个电影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梁晓声说,年轻人写出销量很高的书,拍出票房很高的电影,是值得另眼相看的,但这依然是年轻人在自我证明,甚至是在求慕虚荣。在一个70岁的人看来,也没多大意思。“我想让年轻人明白我70岁才懂的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