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红遍大江南北,每年的销量都能有十万册左右,在书中,一个“闲人”每天在村庄田野上游荡着,比起春种秋收,他更喜欢倾听旷野上的风啸虫鸣,凝视随风摇曳的花草,读懂驴的眼神,探究狗心中的秘密……塞外的刘亮程,就这样与自然融为一体。
十几年后,刘亮程又邂逅了一座“过时”的村庄。与许多日新月异的村庄相比,这个叫菜籽沟的地方显得格外寂静,年轻人都已逃离,只剩下老人旧屋,它保持着半个世纪以前,甚至百年前人们的生活样貌,建筑也延续了从清代、民国到上世纪80年代前的风格。
这座“只有出,没有进”的村庄仿佛在等待一段缘分,这种感觉让刘亮程很奇妙,他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有缘人。刘亮程走进了这座村庄,希望为这座村庄赋予新的活力,这活力源于自然,载于艺术。刘亮程申购了几十户民宅,很短时间内,又有三十多位艺术家响应,菜籽沟艺术家村落就这样做了起来。
在菜籽沟,刘亮程找到了《一个人的村庄》里的生活,“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又听到了鸡鸣,在鸡鸣狗吠中醒来,回到了白天黑夜中,恢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刘亮程跟动植物、风声、星月又开始产生了联系,还有吃到了他一直喜欢的土豆。刘亮程把母亲、爱人、弟弟都带到了这里,与新的定居者们一起建造了一座现实意义的村庄,创办了旨在理清新疆各民族文化关系、传承这些文化的木垒书院,同时也建立了 自己的精神家园和文学矿井。刘亮程,依然是那个扛着铁锹抬头看天的闲人,在许多人都追赶着时代渐渐远去时,他宁愿坐在一棵树下,听着风声,老去。
作为一个新疆人,刘亮程在新疆写作,从来都是站在人的立场去写作,他不仅仅是写新疆、写故乡,也是在写自己。刘亮程一直生活在多元文化之中,他很想弄清楚新疆的多元文化是怎样形成的。而在菜籽沟的日子里,他又看了许多历史书,更想探求那个时代的人是怎么想的。历时五年,刘亮程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捎话》,背景是发生在古代西域长达数十年甚至百年的战争,入木三分地表现了战争和改宗给人带来的身体和精神分裂。有人将《捎话》形容为一部荒诞寓言小说,一部超现实主义小说,一部惊悚童话……小说中充满了撕裂与缝合,梦境与现实。语言作为人类沟通的桥梁,却在小说中变成难以逾越的壁垒;死亡在刘亮程的笔下变得栩栩如生;只有驴能看见声音的形色、能听懂人和鬼魂的话、甚至能窥见人心……刘亮程坦言,自己构造的是一个人和万物共存的声音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语言才是壁垒,语言消灭了语言。
刘亮程从小就有一个特长:他能听懂风声。语言可能成为障碍,只有声音才能通透一切。而声音的世界恰恰也是刘亮程文学的世界,他认为文学是人类的最后一个沟通之门,当大家坐到一个毯子上,回到人的层面,讲人的感情,最后是可以讲通的,这就是文学的功能。文学就是风。
“其实,再大的圈也是一个羊圈。”刘亮程说,他只想做一个把头伸进风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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