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快要消失的职业》是作家残雪发表在《花城》2018年第2期的头条长篇,为了写这篇小文章,我要找这篇小说来读,可是手头并没有《花城》,好在我有期刊网账号,就用两块钱买了单篇作品的电子版。这个价格的确是太低了。一部十一万字的长篇小说,两块钱就能买到全文,这么下去,作家有可能成为快要消失的职业。
但这么理解存在误区,作家可以做为一个职业消失,这没问题,而作家这个职业的消失,并不意味着作家的消失。在我们的历史上,曾经有过非常好的时期,一篇骈文可以让整个城市纸张脱销,也有过非常不好的时期,写一行诗就足以致死。而在更早的时候,并不存在职业诗人和职业小说家,经典的文体依然被创造出来,达到难以超越的水准。如果非要给昔日大师安一个职业,可以叫他们骚人,可是没有人给骚人发工资,他们也往往因为没有理想的工作才变成骚人甚至无业游民。
真正可以称为快要消失的职业,是什么呢?
作家蔡骏在知乎上做了一个和他自身经历有关的回答:
“民用电报。十七八岁时候,我把2000个民用电码背得滚瓜烂熟(四位数字代表一个汉字,没有规律可言,必须死记硬背,至今香港居民身份证上还在用电码标记姓名),学会如何使用电传打字机,练就了用右手操作数字小键盘打字如飞的技能,还对全世界各地城市的电报代码如数家珍。但我刚一毕业,还没踏上工作岗位,民用电报这个行业就被灭亡了,自然这个工种也被淘汰了,等于我的职业教育完全白费。”也许是这种孤僻的训练,使蔡骏的小说有着独特的安静和幽深,这并不是说他的悬疑作品,我并没有看过他任何悬疑小说。
说到悬疑,悬疑作家这个职业的鼻祖或发扬光大者,当推埃德加·爱伦·坡,爱伦·坡将歌特小说的悬疑推向了一个更广阔的创作和接受领域,后世受他影响的作家中,无疑有一个名叫史蒂芬·金的人。2007年,金得了埃德加·爱伦·坡奖大师奖。这可以看作对他职业成就的一个认可。但批评家对史蒂芬·金颇有微辞。2003年,美国国家图书奖给金颁了一个大奖,著名批评家布鲁姆认为,这“在我们可怕的、一路下行的文化生活中又创了一个新低。”“金就是个写廉价惊险小说的,不过也许就连这样的评价都太仁慈了——他跟埃德加·爱伦·坡没有一丁点共同点。”布鲁姆这句话挺刻薄的,连坡也一起损了。而史蒂芬·金的成就甚至不会因为一个极著名批评家的贬损就一钱不值,事实上他一直都很值钱,但是批评家这个行业仍然存在,也有诸多批评家组织和专业刊物。批评家相对来说是个安全职业。
通常来说,作家并不是拳击手,如果作家是拳击手,批评家就有一定危险,在电影《云图》里,一位批评家发表了他的职业见解,结果被《饱以老拳》的作者——一个拳击手从天台上扔下去摔死了。所以这个职业尽管偶尔刻薄,他们可以存在,还要得益于作者们的好脾气。但史蒂芬·金不必在乎评论家怎么说,很多著名电影改编自金的小说,《闪灵》成为库布里克的标志,是电影界的一座丰碑,斯皮尔伯格的《头号玩家》就用了很大篇幅向这部经典致敬。
还有一部向经典致敬的电影——《犬之岛》,显然导演是太喜欢《七武士》了。无论是《闪灵》带有噪点的绿色墙壁在4D影院里重现,还是《七武士》的音乐以更震撼的音质在耳畔响起,都能让人感觉到,一个职业的巅峰之作,无论何时都有可能在俗世间重现它的荣耀。毫无疑问,电影业绝对不是行将消失的职业,但是俳句诗人就不好说了。很多人都听过俳句,也听说过松尾芭蕉的著名俳句《古池》:“古池清幽幽,青蛙入水中,扑通”。可是现在还有什么著名的俳句诗人呢,大概没有几个人听说过,而东野圭吾这样的推理小说家,则是耳熟能详的。但是,在《犬之岛》中,俳句的感染力被大众可以接受的通俗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所有没听说过俳句是什么的人,都在那一个镜头里见识了俳句的奇观,电影里的主持人都哭了,她没有想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创作了俳句。可他并不是一个职业俳句诗人。
再回到《闪灵》,关于闪灵的讨论相当的多,有人问:“如何解读《闪灵》这部电影?”对这个问题,蔡骏做过一个回答:“我只说其中的一个细节。男主作家杰克一家搬进暴风雪山庄后,他每天写作时有个习惯,就是往墙上用力扔球和接球。这个扔球的动作可能有很多含义,比如创作中的放松,或者等待灵感的到来,抑或其他情节的暗示。其实,我每天写作时也有这个习惯,有时扔棒球,有时扔网球,有时扔海洋球。大概斯蒂芬·金也有这个习惯吧。”你注意到这个细节了吗?当你注意到这个细节,你想过这是作家的一个习惯吗?这并不能说明,写作是一个恐怖的职业。每个职业都有它不为人知的部分。现在你知道了,如果你想成为作家,最好先买个棒球或网球或海洋球,每个职业都有压力,你先把减压的东西准备好,这样遇到瓶颈时,也不至于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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