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寻找张展》出版后,孙惠芬曾感叹说:“我会讲故事了。”这句话从著名作家口中说出来,实在有些违和,但孙惠芬真真切切地表示,“写这部小说时,我觉得自己才是一个作家。”
乡村题材曾是孙惠芬非常擅长的文学领域,去年她参与编选了自己的七卷文集,这个过程对孙惠芬来说很艰难,甚至有时非常压抑、痛苦。走进自己文学的时光隧道,收获的是创伤性细胞记忆的卷土重来,是对故乡故土所有情感的卷土重来,那些日子里,她一次又一次热泪盈眶。
三十年的文学创作,孙惠芬许多作品都是有关“城与乡”的故事。城与乡,在别人眼里,也许只是一河之隔,一道之隔,可是它在孙惠芬眼里心里,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我在‘城’与‘乡’这个距离上循环往复、反反复复、进进出出的感情,绕地球三十圈也绰绰有余。”
孙惠芬把自己的创作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由乡村到城市,一种不顾一切的逃离欲望播撒在她的文字中,正如孙惠芬自己当年的梦想仅仅是离开大田,做一次小镇人家的新嫁娘,享受理直气壮地坐在喜床上,看所有人为她忙碌的一天,所以她笔下的人物看上去都在乡村,可他们心心念念惦记的是外面。然而当孙惠芬真正来到远方,来到城市,却发现城市并不是终点,她开始怀念故乡,怀念那片她从不曾爱过的土地。所以第二阶段她作品中的人物,无一不在还乡,从城市回到乡村。
五年前,孙惠芬回到乡村住了两年,跟随作为心理学家的朋友在乡村进行自杀调查,当她从还乡的人们那里看到他们的精神根本无法真正还乡,当那些在灾难中站起的人们,以他们的真实经历揭示人类真正的家园只在自我超越的精神里,孙惠芬迎来了一个新的创作阶段——从乡村再次出发。“城市化进程不断深入,给乡村人带来了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困惑。”孙惠芬说,“实际上梦想与现实是人类共同面临的精神困境,不断探索生存和人性的奥秘,揭示困惑和迷茫的历史,是我永远的创作动力。”
近年来的作品,孙惠芬更关注的是心灵的忏悔、思想的觉醒和灵魂的救赎。《生死十日谈》《后上塘书》《寻找张展》这三部长篇小说,都写了救赎的故事,尤其是《寻找张展》,是孙惠芬文学转型的标志,这种转型并非简单的由乡村题材转向都市题材,而与其说是一种挑战,不如说是一种探求。去探求和书写灵魂的自由,令孙惠芬充满动力且心怀愉悦。“这种自由根植在每个人的心中,却是人类生活的彼岸,是人类永远的梦想。”孙惠芬说,“只有它,无论我们的地域文化多么封闭,我们生活的习惯多么根深蒂固,都能打通并穿越。”
城是城,乡是乡;来有踪,去有辙。曾经的孙惠芬,笔尖游走于城乡之间,驾轻就熟。
城非城,乡非乡;来无踪,去无辙。后来的孙惠芬,在逃离和还乡中抽丝剥茧,深入人心,有了更多的思索和认知。
城是乡,乡是城;有无踪辙终由人,如今的孙惠芬,更愿意去打开地域的隔阂,打开心灵的疆界,跳出城乡写城乡,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归去来兮,自由往返,解精神之困,赎灵魂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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