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度选本编完了,我眼前有一条大河奔涌,写得好的诗人并不在少数,他们以各自的姿态向前奋进,让我想到跃向彼岸的成千上万的角马,它们扑向马拉河,那场面足够混乱、悲壮、无畏与激烈,角马们知道马拉河里的鳄鱼张开了血盆大口,它们都将有可能被鳄鱼咬住、撕成碎片,但角马们必须冲向大河,这是角马生存的本能与命运。
中国新诗的大河波涛滚滚,奔涌百年,我们都是这条大河中的角马,不过张着血盆大口的不是鳄鱼,而是我们自己,是我们的诗歌观念某些时候的粗暴、落后与陈腐,我们行动的庸懒、迟钝与僵化,这些都是中国新诗大河中最致命的杀手,因为麻木而自己杀死自己,这样的事就发生在我们中间。
虽然我们看到从马拉河中逃出来的角马在原野上自由奔跑,但被咬死的大有人在,可能占到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目前写诗的人数,无法统计,马拉河上挣扎的有多少角马,也无法计算。把诗写坏的占大多数,写得半途而废,属于玩票的也是大多数。真正能从自身的“血盆大口”中逃脱而出的写作者才会获得诗的自由。
我们就是想看到从诗歌的马拉河中冲向彼岸的好诗人。今年以年度十大诗人的方式挑选出诗歌的角马。我们倾向于挑选那些年幼的浑身冒着一股子倔强脾气的角马,哪怕这只角马刚刚冒出来,只要是有新鲜的劲儿,敢写敢往前冲的新人,我们看到就喜不自禁,历经与自己的生死搏斗,在草地上张开伤口撒欢的角马,转眼就成长为健壮的角马,这事确实让人高兴。
年度十大诗人
年度十大诗人,不是社会上那些评选搞法,这是基于我们的判断,我们的判断是要有足够的持续奔跑的耐力与速度,这十人都是老将,他们都正当年,沈浩波最小,处于最有冲刺力的年龄,他今年的写作更加扎实,并且在十月份引领大家给出了“什么是先锋写作”的答案,他与一些更年轻的诗人沿着“先锋写作”的道路奔跑。
伊沙依然保持他一贯的好状态,写作就是要一往直前,没什么可说的,先锋诗人必须写下你自己,他的新作《“诗人,请将我擦去!”——痛悼张书绅先生》,读来让人动容,一个认真的好编辑张书绅先生,伊沙朴素的诗行中包含了深厚的历史情感,将一个人的成长与命运写得客观动情,“平凡而伟大的编辑”是伊沙对前辈的称呼,更是对我们自身的激励。
臧棣在《郁金香入门》中提出“人真的遭遇过人的难题吗”,没有什么难题人不能面对,诗也一样,诗是神秘的,臧棣有鲜明的洞察力,他像一个承受命运难题的“角马”,倔强地渡过了充满死亡气息的马拉河。我读他时,闻到了郁金香的清香,那是生命的希望,是爱的象征。
00后十大诗人
00后诗人的成长总是喜悦的,这是诗歌的未来,编选他们的作品,我看到了充沛的创造力,他们的先锋性与现场写作能力,有时甚至超过了成年诗人。今年在鄂尔斯先锋诗会与新世纪诗典诗会上,姜馨贺、姜二嫚姐妹与江睿的表现,让我看到了一代诗人想象力的丰富,语言的直接与敏锐的捕捉生活诗意的能力,现场写作最能考验一个写作者。她们三位女生一个个上场,清脆的童声,羞涩的神态,但掩饰不住良好的语感与自信。
铁头依然保持从生活中获得写作资源的动力,他是00后诗人中出诗集最快的小诗人,他是一个凭个人兴趣写诗的小男孩,他性格活泼,可能还是孩子王。诗只是他幸福童年的记录,他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前两年他的诗也写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烦恼,现在更多写他的思索与质疑,不是我们当年那样简单的对生活的赞美。读他的诗就是读一代人的真实生活,他的生活是什么样他的诗就是什么样,他脑子里想到了什么他的诗就写什么,我称之为00后的自动写作,没有更多的训导,全凭儿童的天性,他们都是口语诗歌写作者,我想如果他们选择抒情写作可能就是另一番模样。由此可见,口语真实自然,口语直接简洁,口语是快乐的。
邮箱里突然收到孙澜僖的来稿,她说16岁了,三年前她入选过本年选,00后很快就长大成人了,保留诗歌真实的天性,是他们这代诗人的当务之急,虽然人总要长大,但诗歌真实的想象与对生活最直接的进入方式,并不要轻易被异化。
小冰是一个机器人,我将之归于00后诗人,可能会引起争议,但人类发展到现在,中国新诗一百年了,请给小冰一些宽容,请尊重人类的智慧,诗无所不在,机器人也有权利写诗,不要剥夺其写诗的自由,不要以人类为中心,不要不相信未来。
90后十大诗人
90后诗歌今年有点火,马晓康主编了90后诗选与90后诗档案,李海泉也编了90后诗选,他们的动作够快的。除了编选90后诗选,马晓康还出版了长篇小说三部曲之一,与当年邱华栋出道时一样,小说诗歌齐上阵,对于90后来说文学综合素质较为全面了。今年入榜的新人宋阿曼,我还有点陌生,她刚出版了小说集,站在了先锋文学一边。
吴雨伦打头阵,他的诗里隐藏着反讽与拷问,属于力量型选手。李柳杨是女孩,她的“宝宝读诗”微信公众栏目选诗与评诗俱佳,90后的思维方式,新鲜而美好。
徐电是来自上海的女生,她刚出版了诗集《到马路对面去》,“雪花让你看起来更像个老头”,女性现代意识,奇异的表达。
80后十大诗人
80后新人层出不穷,这个年龄段都有新人走出来,说明80后还有人默默无闻在写,只要写出有自己独特生命体验的诗,出来再晚也不迟。
西毒何殇是80后中的老先锋了,去年我曾约过他的诗,但不见他的稿子,今年由他帮我约了一批90后、80后的作品。他的写作如一只野兽踩在地上,脚掌击起啪啪的声响,他有写得厚重复杂的诗,口语的脚掌死死踩在石头上。
苇欢、里所、闫永敏近年冒得快,文本扎实,有一种突出的先锋意识。杨碧薇今年写了一些诗歌评论,她是批评家敬文东的博士生,从诗到理论,都有不俗的成绩,但我更想看到她持续的摇滚式的写作。
李浩今年出版了诗集《还乡》,这是他一部重要诗集,这个外省青年在北京有更多的孤绝与悲壮,他写出了自身的闪电与雷鸣。大九在内蒙,对生活向下探矿式的写作,加上他低调内敛的性格,以新人的姿态刷新80后榜单。
李锋不是新人了,但他乐于为他人写评点,他都快出两部评论集了,陈超那一辈诗人评论家当年对先锋诗歌的评点式推荐工作,对于先锋诗歌的贡献令人怀念。李锋像一匹黑马,不知疲倦地通过微信公号选诗写评,他的诗写得如何呢? 我从他的《琐记》中选了一首。
在我的视野里,严彬算80后诗人中最为勤奋的写作者了,他几乎每晚下半夜在“国王杂志”微信公号中发出新写的诗歌或随笔、小说,这个湖南青年正在经历疯狂的阅读与写作,他沉迷于内心,并将阅读即时性落实在写作里。
80后中潜伏着优秀的诗人,但他们是沉默的。
十大艺术家诗人
黄明祥痴迷于艺术的多种形式实验,从摄影到短片创作,从收藏、策展、美术批评到架上绘画,他的日常工作是艺术的,虽然不是职业艺术家,但他对艺术的思考与实践,让他处在了当代艺术的前沿。他今年的《注水工的核心技术与诗歌艺术》引起较大的关注。
本年度的十大艺术家诗人,个个身怀绝技,杨佴旻、铁心、车前子、孙磊的画、牧野的策展与艺术批评,刘一君与唐棣的电影,杨卫、张卫的画与艺术批评,他们又是诗人,有的艺术影响大于诗,有的诗大于艺术,但都是诗与艺术双向开弓。
艺术与诗到底是什么关系,通过他们的创作可以有所思。
十大小说家诗人
莫言今年突然拿出一组新诗《七星曜我》,此前对他的打油风格的诗大家还不当一回事,这次他拿出的是正儿八经的诗了。以一个小说家对大江健三郎、君特·格拉斯、马丁·瓦尔泽、特朗斯特罗姆等七人的述说为构架,诗的形式、内容包含了太多的信息,不失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诗歌水准。
赵卡、宋尾、陈仓、吴茂盛等人是由诗歌转向小说的典型,一个好的诗人并不一定就是一个好的小说家,正如一个好小说家要成为一个好诗人的概率很小一样。鱼与熊掌兼得的事并不太多,但他们做到了,这是他们在两种文体中转换自如的结果,这是一种本事。
蒋一谈由短篇小说投身于截句诗歌写作,他持续的发力让人看到了成果,但他的短篇小说却看不到了,此事是否要聊一聊老蒋。
(节选自《2017年中国诗歌排行榜》,2017年12月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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