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曾经说过:若世界真还公平,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汪曾祺的书长期畅销不衰与读者面广阔丰富有着直接的关系,买汪曾祺书的人几乎涵盖当今社会的各个阶层。不同的文化层次和年龄段的读者,在选择别的作家作品那里可能会产生明显的差异,但对于汪曾祺的作品,这种差异迅速缩小甚至不复存在。汪曾祺的作品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怀旧情绪,这容易让文化层次高的、年纪大些的读者产生共鸣,这容易理解;可是,年轻的读者也喜欢读汪,当然不是为了怀旧,他们是在读文化,读生活,读人生;至于文化水平不高的读者也喜欢读汪曾祺的作品,很大程度上则是他们能从作品中享受生活的真实与情感的真诚。
出现在汪曾祺作品中的大多属市民阶层的小人物,作者从小接触他们,熟悉他们,所以写得真实。但这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作者从不鄙弃他们,而是真诚地尊重他们。他总是从他们身上发现一些美好的、善良的品行,这才写下了淡泊一生的钓鱼的医生,“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的岁寒三友;即使所写的人物身上有可笑之处,但在汪曾祺笔下,这些可笑处也是值得同情的,作者从不持过于尖刻的嘲笑态度。
他总是怀悲悯之心看人间百态,以赤诚之心写红尘见闻。他真诚对待笔下的人物,用真诚的态度写作,从来没想过“写”出一个迎合某种宣传需要、进而能获得这样那样大奖的作品和人物,却用心去揭示一个个小人物身上美好的灵魂;他从来没想过通过写作获得什么,只求通过写作获得“非外人所能想象的快乐”。
他这样描写自己的写作生活:“凝眸既久(我在构思一篇作品时,我的孩子都说我在翻白眼),欣然命笔,人在一种甜美的兴奋和平时没有的敏锐之中,这样的时候,真是虽南面王不与易也。”(《自得其乐》)就为了这,他说:“我愿意悄悄写东西,悄悄发表,不大愿意为人所注意。”(《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只有真正淡泊名利的人,才能拥有这种视写作为快乐、为享受的创作态度。
汪曾祺的淡泊,不仅表现于他在认准了的位置上坚守,还表现在他的创作获得了普遍的认可和赞誉之后,仍然对自己保持清醒的认识。
《受戒》问世后好评如潮,他在应《小说选刊》编者之约而写的文章中却这样写道:“我们当然是需要有战斗性的,描写具有丰富的人性的现代英雄的,深刻而尖锐地揭示社会的病痛并引起疗救的注意的悲壮、宏伟的作品。悲剧总要比喜剧更高一些。我的作品不是,也不可能成为主流。”(《关于〈受戒〉》)没有丝毫的骄矜自得之情,字里行间充溢着的尽是真实、真挚与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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