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陆游和唐婉:一生只为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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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陆游《钗头凤》
南宋诗人陆游被称为宋代第一诗人,被称为伟大的爱国诗人,被称为诗史上的集大成者,被称为亘古一男儿,但陆游的一生充满了悲剧,政治上仕途坎坷,壮志未酬,“塞上长城空自许”,“死前恨不见中原”,家庭生活上,他与唐婉的婚变影响了他的一生,“断云幽梦事茫茫”,“灯暗无人说断肠”。据《耆旧续闻》、刘克庄《后村大全集》、周密《齐东野语》等书记载,陆游约20岁时与唐婉结婚,不到三年便被迫离异,各自重新娶、嫁,唐婉嫁给赵士程,陆游娶了王氏。陆、唐二人被迫离异的原因,一说是唐婉不能生育,一说是陆游父母怕陆唐二人太恩爱会耽误陆游的前程:“二亲恐其惰于学,数谴妇,放翁不敢逆尊者意,与妇诀。”陆游自己说他自幼酷爱诗文而荒于“经济之学”,由于“二亲教督甚严”,他“年几二十,始发愤为古学”,与唐婉结婚后,二人诗文唱和,志趣相投,父母却怕陆游耽于闺房唱和而耽误了功名,所以唐婉“弗获于其姑”,经常受到责备,最后被强令离婚。
唐婉长得很美,陆游在诗中以“玉姝眉黛翠连娟”、“林下风标许谁比”描写唐婉。在《钗头凤》中以“红酥手”指代唐婉,“红酥手”即红润白皙的手,“几年离索”,唐婉依然容貌美丽。宋孝宗乾道八年春,48岁的陆游写了一首《蝶恋花》悼念唐婉,上片有“倩笑娇颦,忍记逢迎处”句。宋孝宗淳熙七年,56岁的陆游写的七律《春晚》中有“春残花不为人留”句,以花比唐婉。宋宁宗庆元五年,75岁的陆游重游沈园时写了两首绝句,其中有句云:“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惊鸿”喻美子姿优美,体态轻盈。
唐婉不仅貌美,而且有才华。唐婉乃宦门千金,《齐东野语》记载:“陆务观初娶唐氏,闳之女也。”从她和陆游的《钗头凤》一词可以看出其才情:“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欲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南宋笔记记载,陆、唐分离后,曾邂逅于绍兴禹迹寺南沈园,唐婉“遣遗黄封酒果馔,通殷勤”,陆游“怅然久之,为赋《钗头凤》一词,题园壁间”,“其妇见而和之”,时为宋高宗绍兴25年(1155),不久唐婉便“怏怏而卒”。唐婉的《钗头凤》上片抒写自己的不幸遭遇和相思之情,下片抒写相思成疾而又强颜欢笑的痛苦心情,意境凄婉,感情深挚,可谓字字血声声泪,读来令“无情者心动,有情者肠裂”。
陆游终身怀念唐婉,不仅因为唐婉美丽多才思,更主要的是唐婉是他的红颜知己,所以“琴瑟甚和”、“伉俪相得”。在婚姻奉行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夫妻情感能达到琴瑟相和的概率非常低,异性知己可遇而不可求,一旦遇到知音,会异常珍惜。陆游与唐婉的婚姻只有短短的两年,但陆游对唐氏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遭到压力而被迫分手,其痛苦可想而知。痛苦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因为逼迫他们分离的是自己的母亲。陆游对母亲很孝顺,只能默默地承受着痛苦。陆游 31 岁时所写的《钗头凤》是与唐婉分离后,内心痛苦压抑了10年后的一次情感爆发,这其中有悔恨有绝望,感情丰富复杂。其后陆游把对唐婉的思念封闭了30年之久,将这段情感珍藏于心灵深处。陆游63岁在严州任上时,侍妾采菊制枕囊,触发了陆游对唐婉的怀念之情,写了《余年二十时尝作菊枕诗颇传于人今秋偶复采菊缝枕囊凄然有感》一诗:“采得黄花作枕囊,曲屏深幌泌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四十三年前正是陆游与唐婉刚结婚时,那时二人沉浸在甜蜜幸福的生活中,采菊缝枕作诗吟咏是当时闺中乐事之一。一说“断肠”,一说“万事消磨尽”而“只有清香似旧时”,可知其对唐婉的怀念如何刻骨铭心。陆游43岁过三峡时写过一首诗:“照江丹叶一林霜,折得黄花更断肠。商略此时须痛饮,细腰宫畔过重阳。”或亦由黄花想到了唐婉,所以说 “断肠”。
宋光宗绍熙元年(1190),66岁的陆游作《有怀》诗:“筇杖斜斜倚素屏,北窗遥夜冷如冰。何时得与平生友,作字观书共一灯。”诗中的“平生友”指唐婉。陆游在不少诗中回忆了与唐婉在一起挑灯夜读的闺房情趣,如《灯下读书》:“幽窗灯一点,乐处超五欲。”又如陆游于宋宁宗庆元元年(1195)71岁时所作《十月二十八日夜鸡初鸣时,梦与数女仙遇,其一作诗示予,颇哀怨,如人间语,惟末句稍异。予戏之曰:若无此句,不可为神仙矣。其一从傍戒曰:汝当勿忘此规。作诗者甚有愧色。予颇悔之。既觉,赋两绝句以解嘲》中说:“玉姝眉黛翠连娟,弄翰闲题小碧笺。”“玉姝定自多才思,更与人间替说愁。”诗中“多才思”的“玉妹”亦指唐婉。陆游在《雪后寻梅偶得绝句》中写唐婉:“林下风标许谁比,真须江左谢夫人。”将唐婉比作东晋才女谢道韫。
68岁时,陆游重游沈园,写了《禹迹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题小阕壁间,偶一到而园已易主,刻小阕于石,读之怅然》。75岁时,陆游写有《沈园》二首:“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其时唐婉已去世四十年,而陆游对唐婉的感情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更加深刻,人生如梦,只有感情真实不变。晚清陈衍于《宋诗精华录》中说:“无此绝等伤心事,亦无此绝等伤心之诗。就百年论,谁愿有此事?就千秋论,不可无此诗。”陆游79岁时有《春日绝句》八首,之五表达了对唐氏的眷念。81岁时陆游作《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七绝二首,次年82 岁时又写有《城南》诗,宋宁宗嘉定元年(1208),84岁的陆游写了《春游》四首,其四云:“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人生如此短促,他与唐婉的爱情如同幽梦,匆匆收场。知道自己将走到生命尽头的陆游,对早已“作土”的唐婉的感情依然清晰深刻,可谓深入骨髓,老而弥笃。清代蒋士铨在《沈氏园吊放翁》诗中说:“四十年中心骨痛,白头苦作鸳鸯梦。故剑犹思镜里鸾,新坟已葬钗头凤。”舒位《书剑南诗集后》四绝句第四首说:“谁遣鸳鸯化杜鹃?伤心姑恶五禽言。重来欲唱钗头凤,梦雨潇潇沈氏园。”
值得注意的是,陆游怀念唐婉的诗作绝大多数写于晚年。陆游与唐婉分离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仕途上,想在政治上有所作为,建立功名事业,用以弥补爱情婚姻上的缺憾。可事与愿违,陆游一生于仕途上很不得意,步入晚年后,功名之心渐淡,回首一生,倍感爱情的宝贵,他对唐氏的愧疚之情、怀念之绪愈加浓烈,感情宣泄也就一发而不可收。陆游怀念唐婉的诗作大都写在妻子王氏去世之后,王氏是陆游父母强加给他的妻子,两人的婚姻没有感情基础,陆游于诗文中极少提及王氏,但陆游一直对王氏以礼相待。他有一首题为《离家示妻子》的诗云:“明日当北征,竟夕起复眠。悲虫号我傍,青灯照我前。妇忧衣裳薄,纫线重敷绵。儿为检药笼,桂姜手炮煎。墩堠默可数,一念已酸然。使忧能伤人,我得复长年?同年天壤间,人谁无一廛?伤哉独何辜,遑遑长可怜。破屋不得住,风雨走道边。呼天得闻否?赋与何其偏。”诗中所表现是家人互相关爱的亲情。王氏去世后,陆游写有《令人王氏圹记》一文,还有《自伤》一诗:“朝雨暮雨梅子黄,东家西家鬻兰香。白头老鳏哭空堂,不独悼死亦自伤。齿如败屐鬓如霜,计此光景岂久长?扶杖欲起辄仆床,去死近如不隔墙。世间万事俱茫茫,唯有进德当自强。往从二士饿首阳,千载骨朽犹芬芳。”王氏去世后,陆游连续写了多首怀念唐婉的诗,说明陆游一直将对唐婉的感情埋藏于心底,说明唐婉在陆游心中的位置无人可取代。
陆游用自己的一生说明了,其他的一切,包括功名富贵甚至家国情怀,都是爱情的暂时替代品,但真正的爱情无可替代,世间本虚幻,人生如云烟,只有“情”字至死不泯。人到老年,记忆沉积过滤后,真正值得回忆的只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