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帆 :如何打破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魔咒

标签:
文化丁帆如何打破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魔咒文学报 |
分类: 自由典藏 |

如何打破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魔咒
作者:丁
帆
原载:《文学报》2016年7月14日第8版
近30年前,我连续多年给南京大学中文系的本科生讲授“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主干课程,记得是上世纪90年代初,班上有几个喜欢创作的同学经常和我聊文学,其中有一个叫牛筱刚的同学给我印象极深,时常拿着他的习作让我提意见,毕业后,他给我写了一封信,说是分配到了南方的沿海城市的公安局工作,准备用他丰富的生活经历继续写作。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同班同学做了南大文学院的书记,一天,这个书记学生给我送来了一个叫做“唯阿”的作者的长篇小说,告诉我这就是牛筱刚,我一下就惊呆了。这么多年了,从一个做着野心勃勃文学梦的年轻人,到一个步入中年还在坚持不懈的写作者,他的人生值吗?他的同学中,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唯有他还在基层坚守着这种贫困而艰难的业余写作,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定力才能延续这种宗教般的写作呢?这时我落泪了。我得向所有不为名利的写作致敬,中国文学能够延续下去的希望不就是寄托在他们的身上吗?
前些年我给博士生开设中国现代知识分子思想史课程,有一位南京大学法学院的硕士生来旁听我的课程,每次上课他总是第一个到,课上不停地记着笔记,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曹嵩,学期结束后,他也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孰料,前年他又出现在了我的微信圈里,前几个月,他把他新近创作的长篇小说《青涩年华》寄来,让我给他写个序言。说实在话,许许多多的琐事缠身,哪里有时间去仔细阅读一个长篇巨制呢,但是,当我匆匆翻阅了这个长篇的时候,就不能不生发出为这些为文学梦奋斗终身的人呐喊几句的义务和责任了。于是,我花费了大量的时间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这个长篇。
这是一部介于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流年岁月的自传体小说,它让人一眼就看出了路遥《人生》的影子,从观念到写法上都是十分相似的“路遥体”,作者甚至连主人公在给女人写情诗的时候都是化名“梁加林”。书写一个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做文学梦的农村少年一路走过的艰辛,这成为小说的主线。筚路蓝缕的坎坷人生与纷繁庞杂的生活,竟把那些乡村、城镇和都市场景描写均勾连成一个梦者的生活轨迹,其中,作者所穿插着的许多风俗、风情描写和语言中流淌着的乡土气息和地域特征,以及那些能够足以唤起你的时代记忆,让你回到历史现场的生动场景,都是使我能够耐心读完这个长篇的动力。
几个世纪以来,中外小说创作始终都是围绕在“写什么”和“怎么写”这个问题上打转,作为一个好的小说家,只要他能够处理好两者之间的关系,他的创作就会达到一定的高度。只可惜的是,这几十年来,中国作家始终把眼光放在“怎么写”上,而忽略了“写什么”的创作根本和源泉的问题。
显然,《青涩年华》只是一个“年月体自传”(恕我杜撰)性质的文学创作,其长处就在于作者有大量丰富的生活作为小说创作的资本,而其却忽略了在“怎么写”上下功夫,“写什么”却是没有节制,肆意挥霍着创作的资源。《青涩年华》的生活素材足以满足一个三部曲的容量,如果将其分割成三个段落:乡村、城镇、都市三个时间段和空间的转换,也许更能够凸显其宏阔的视野。作品的看点是大量的细节描写,但是,在“写什么”上,作者却陷入了不会取舍的困境之中,在详略有致上尚不够机智,也就是在“怎么写”上缺少方法与技巧的营造。
我在阅读过程中一直担心的是小说落入“公子落难,小姐有情,最后金榜题名”的俗套之中,欣喜的是,看到第70章的时候还没有“大团圆”。
我以为,《青涩年华》丰富的生活内容描写和一个文学梦者的自述,足以让我们那些只会拾他人牙慧,仿西人方法杜撰生活的作品要好得多,只要曹嵩能够进一步推敲“怎么写”的技法,有所顿悟,何尝不比无病呻吟只玩方法技巧的写作者更有底气呢?!
前一篇:格 非:返回去的已不再是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