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140+限时征文:最特别的礼物 我要参与
(2015-12-24 18: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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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仿佛看见我的三爷爷,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的原野,那么沉重,那么荒凉的背影呵。
我拿着手中的银锁,慢慢地想,竟生出无端的伤感和浓重的思念。
印象里的他,从不至如现在一般无助。
爷爷的亲生兄弟共有六人,照着我们这里的叫法,排行第几在前面加一个几字,除了五爷爷从未谋面,其他几位我都能叫出来。在同一个小城生活,爷爷辈们之间来往较多,不过大多是大爷爷和六爷爷到我爷爷家中做客,说些家长里短,平日闲话,小城里的世俗气味很浓,哪一家中有了红白喜事,必是有整整一屋子的人齐聚,逢到高兴的事便一起痛饮,三杯自家酿的土酒下去就已过头了,而遇上不幸的事情,大家面露愁容,主家在一旁坐着自己想事儿,也无心招待客人,几响炮声昭告了天地,接着照样是酒过三巡,各自拿着二两肉,一壶酒,提回家去。
也正因如此,家中长辈们相聚的机会实在是多,我也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三爷爷。
他那时很是潇洒,六十几岁的老人了,一点也看不出苍老,身上总有股酒气,身子骨健朗,像是从没生过什么病,走到哪儿总穿着他那军大衣,寒冬里未免单薄,里面穿着件的确良的衬衫,一年四季总这么穿。
可他从来不是主事的人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糟老汉,无牵无挂,倒也能获得轻松,平日没事可到这家那家蹭吃蹭喝,不用养活一大家子人,是件好事。
那时我不懂,以为他真能活得自由,常听见爷爷奶奶时不时冒出一句:“老三这辈子,苦啊,一辈子单身汉,没个人陪着。”我倒是想不出他有什么辛苦的,他认得几个字,那时在一个工厂里帮着数数账目,不用别人周济,后来工厂倒闭了,他又到一个酱场里去切生姜,我后来曾去过一次找他,刚进了门直想流眼泪,不知他当时用了什么办法,坚持了那么久。
我那时只觉得他是个可爱的老头,一次大爷爷家中有事请客时,我看到他蹲在一个角落里抽旱烟,很是好奇,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他良久抬起头来,沉思了片刻,终于想起来:“哦,是老四家的小孙女啊,都长这么大了。”他立马起身,拍拍手,“走,带你玩去。”
我就贴着他的军大衣,拉着他快走,印象中,他总是走得很慢,倒不是因为没有气力,只是他时常停下, 左右看看,又像是在看天空,又像是在看马路上的人群,他究竟在看什么,我至今没有得知。
那时看电影是件很高级的事情,看一场电影能让孩子高兴许久,在此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到最后自己也记不得那场电影究竟讲的是什么,讲给别人听,全然成了一个自己编造的完全不同的故事了。他让我在门口等着,他慢慢地走到买票的地方,数出了几张票子,又细细地点了一遍,交给售票的人,可回来时,手上却只有一张票子,我以为他只让我自己进去,我才不干,摆出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他四下看看,突然蹲下对我小声说:“待会儿,我背着你进去,你把头埋低点,你这个子,本来就没到买票的年纪嘛。”我听了他的话,觉得当然好,照着他说的做,居然真的混在人群中进了电影院,进去后他把我放下,我们狡黠地相视一笑,颇有小人得志的神气。
他是个很率真的人,看电影看到精彩处,时不时大叫一声,惹来周围一阵唏嘘,我跟着他一点没有难为情,一老一少成了整场电影的主角,那时觉得,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下,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实在是件很酷的事情。电影完毕,大摇大摆出了影院,他又去买来红薯,掰开,一阵热气冒出来。
三爷爷到我爷爷家的步子越发地快了起来。
他给我买来麦芽糖,小糖糕,我心安理得地吃,他在旁边心满意足地看。
连爷爷也说:“你呀,跟我孙女比我跟她都亲了。”可只是嗔怪,从没有真正在意过,大概,爷爷一直觉得,三爷爷孤身一人,太可怜了,用他的话说,活得没有个念想。
我渐渐长大,放了学看到三爷爷在屋里,叫声“三爷爷好”,在他周围转几圈,说几句有的没的闲话,实在不能再说了,再转身走回屋里写作业。他依旧给我带些小礼物,只是再没有以往那么多,爷爷说,他丢了酱场的工作,人家小姑娘切生姜切得又快又细,比三爷爷快了多少辈不止,只是因为三爷爷是厂里的老人,一直不好开口,三爷爷知道人家为难,主动辞了工作:“钱嘛,够用就行,我这辈子无牵无挂,用不着再攒钱了。”他笑呵呵转身走了出去。
十岁,家里照样请了一大帮亲戚,我放了学飞奔回家,顾不上拆看各种精美的礼物,吃生日蛋糕,我在人群里找,没见着他。
我想让他看一看已经十岁的我。
正觉无趣,却见他急促促地走来了,径直走到我跟前,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我手中,我打开看了,是一个小小的银锁,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很是好看。我紧紧地抓着小银锁,骄傲地把小银锁向爷爷展示,爷爷眯着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却没露出高兴的神色,倒是眉头紧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拉着三爷爷走了出去。
我透过窗户,看到三爷爷露出不快的深情,那时很天真,以为爷爷不喜欢三爷爷给我的礼物,叫他拿回,现在想想,大概三爷爷是在说:“这是我送给小孙女的,又不是给你的,我又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送个小礼物你至于这么矫情吗?”三爷爷是这样的人。
我很喜欢那个小银锁,带着它很久很久,后来看见周围的同学们都带起了精致漂亮的小饰物,觉得它实在有些老土,尽管不同情愿,但还是把它取下,放回了盒子里。
三爷爷日渐苍老了,他头发变得越来越白,比爷爷更快,他照样到我家去,可是我没空跟他说话了,我只是笑笑,开始温习功课。
对亲情的念想,或是三爷爷长年单一而忧苦的岁月所寄,让他在别人不会知晓的清贫生活中,不对生活绝望。
他有次到了我的学校,送了一大袋老菱给我,可我和我的同学们不吃这个,我看着他的军大衣,有些难为情,有点生气地送他出了学校,我对他说:“你自己吃吧。”他有些不知所措,又对我说了几句话,慢慢地走了,他的步子变得更慢,一摇一摆,让我甚至觉得,他在微微地喘气。
三爷爷没有了生活来源,每天或是去蹭饭,或是帮着做些临时的活计,那袋老菱,许是他一顿的饭钱。
那小银锁却时时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有时打开箱子翻找些什么,它突然就出来了,我哭泣不止。
三爷爷终究还是去了敬老院,听爷爷说,他现在在那里生活得挺好,有政府的补助,也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他做些事情,三爷爷不用再为生计担忧了,在那里,最起码可保衣食无虞。可是我常常想,三爷爷孤单的时候,有没有孩子能陪他说说话,尽是一群老人的地方,会不会太压抑了,三爷爷这样的人,要怎么在那么安静的,没有活力的地方生活?他那么顽强,不服输的人,怎么会愿意接受别人的周济啊。
我时时想去看他,可我担心,去了会让我更不舍。
我只有拿着小小的银锁,慢慢地想,送我这个珍贵礼物的那位老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只愿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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