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姆: 美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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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一种力量
■作者:毛 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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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的冲击让你感到超越自我,片刻之间你好像在空中漫步一样;它所带来的那一种狂喜和释放感是如此强烈,世上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它带着你脱离自我,进入了一个纯粹精神的世界。这就好像坠入爱河一样。这其实就是坠入爱河,这种喜悦能与神秘主义的狂喜比肩。
当我回忆起那些让我浑身充斥着如此强烈情感的艺术作品时,我首先想到了我第一眼见到泰姬陵时的情景,想到了相隔多年以后重新见到格列柯的圣毛瑞斯时的感受,想到了西斯廷大教堂里伸出手臂的亚当,想到了美第奇家族墓碑上所绘的日与夜,还有圭利亚诺那沉思的身影,想到了提香的《基督入葬》。然而,这样的情感我却从来没有从苏巴郎为教堂祭坛或修道院圣器室所绘的那些极其精湛、技法娴熟、充满尊严、深思熟虑的油画中感受到过。他的画具有伟大的品质,但吸引的是思想,是理性鉴赏,而不是心灵和情感,不像纯粹的美所带来的狂喜那样将它们点燃再击碎。
艺术家的功能是创造美,尽管这在我看来并非他创作的直接动机,但不像某些人认为的那样是揭示真理。不然的话,三段论就比十四行诗更重要了。但常常艺术家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暗示美或接近美,而门外汉只要能产生愉悦也就该知足了。只有当精湛的技艺,深刻的情感和好运在及其罕见的情形下结合在一起时,艺术家,不管是画家还是诗人才能创造出美,它释放的情感就像圣徒在祷告和苦行中获得的狂喜一样。这时他的诗和画带来的是一种解脱感,一种激越,一种幸福,一种精神的解放,就像神秘主义者同上帝融为一体时感受到的那样。
犯罪小说家不能像那个乏味的古罗马人一样说人性的一切对他都不陌生;人性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除了谋杀。谋杀理所当然是最为人性的犯罪行为,因为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在某个时刻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因为畏惧刑罚或者害怕自己的良心折磨,才没有动手。但谋杀犯却勇于承担令我们踌躇不前的风险,绞架的阴影给他的行为投下了一分阴郁的难忘。
我认为侦探小说家应该对谋杀的数量严格控制。一次谋杀是最完美的,两场还可以接受,尤其当第二场是第一场的直接结果时; 但如果作者只是因为担心破案调查正趋于乏味就贸然引入第二场谋杀来活跃气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当谋杀超过两起时,谋杀就变成了屠杀。
在这一点上,美国作家更容易犯错,他们很少满足于一场,甚至两场谋杀;他们成群地枪杀、捅杀、毒杀、棒杀受害人,把整本书变成一片屠宰场,给读者一种被人耍弄的不悦感。这是件令人遗憾的事,因为美国民族混杂,生活中涌动着各种暗流,因此比起我们自己那安稳、乏味、守法的国度,她的活力,她的冷酷,她的冒险精神无一不为小说家提供了一个多样且充满灵感的背景。
俗世之务要做,但要超脱其外,要始终坚持自我才是真实的。你必得像个演员,穿上戏装,扮演角色,甚至能和所扮演之人情意相通;不过要始终明白自己并非戏中之人,而是真实生活中的自己。同样,一旦明白你不是那具躯壳,寻获了自我,那么又何必为这具躯壳的意识,或者我就是躯壳的感觉所困扰呢?这具躯壳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撼动你对自我的坚持。这种执着也绝对不会干扰你的躯壳去承担它应有的职责,正如一名演员明白真实生活中的自我,但这一事实绝不会干扰他在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一样。
康德的情感可传递性理论很自然地引发了人们对传递问题的思考。艺术家,不管是诗人,画家还是作曲家,毫无疑问都通过作品传递信息,但美学理论家们却就此推断传递信息正是艺术家的创作动机,这一点我认为他们错了,他们没能充分审视创作过程。我认为当一个艺术家开始着手创作一部作品时,他并没有抱着理论家们所揣测的那种动机。如果他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传递信息,那他就是一个宣传家,鼓动家,而非艺术家。
我很清楚小说家的创作过程:一个想法不知从何处闪入脑海,他给它起了一个宏大的名字———灵感。它就像钻入牡蛎壳内的小沙子一样微不足道,但激起的扰动却最终创造了珍珠。不知为何这个想法令他激动,激发着他的想象;思绪和情感从潜意识中涌出,许许多多的人物浮出脑海,围绕着他们一幕幕事件也呼之欲出,人物是通过行为而非描述得到体现的,直到最后他的脑海中充斥着一大团混沌无形的素材。有时,但不是每次,他能够从素材的图案中发现一条道路,引领他穿过这片情感和思绪的混沌丛林,直到最后他的精神完全被这团迷茫所占据; 为了将灵魂从这无法忍受的重负下释放出来,他不得不把一切都诉诸笔尖。创作完成后他终于重归自由。至于读者从作品中获得了什么,那就不是作家考量的了。
我要么太自我中心,要么太冷淡、太拘谨、太害羞,因此无法同任何熟人发展出亲密无间的关系。有时一个遇到困难的朋友会向我打开心扉,但我这时会异常窘迫,无法给他太多帮助。大多数人都喜欢谈论自己,而当他们把某些在我看来应该藏在自己心中的事情拿来和我分享时,我总会觉得尴尬,我更喜欢去揣测他们心中的秘密。我的个性决定了我不愿不假思索地接受一个人的表象价值,而且我很少被折服。或者崇敬某个人,我的性格更容易被人逗乐,而非敬重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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