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对余秀华诗歌的思考
(2015-02-18 10: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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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爱情没有那么容易测量”
——对余秀华诗歌的思考
马君成
一
我读余秀华,等到人们的喧嚣声渐趋平稳。
我写余秀华,并不是想打什么伙声,我从来不喜欢人云亦云。无非两种态度,一种极端赞美,一种恶意批判。
关于赞美。我想余秀华的诗《不要赞美我》能回答,“不要赞美我,在春天,在我少年和年富力强的时候/纵使美不能诱惑我,还是希望你放在心底//如果爱,就看着我,一刻不停地看着我”,这首诗原不是企求人们对她的诗歌的态度,但可以借用,真喜欢她诗的人,应该多读、细读她的诗。
关于批判。余秀华《摇摇晃晃的人间》说“社会对我的宽容度就反映了社会的健康度。所以我认为只要我认真地活着,我的诗歌就有认真出来的光泽。”反之那些猛烈批判她的人,健康度值得怀疑。
二
通读余秀华所有的诗,客观地说,有些写得好,有些写得并不好。避开哪些被人们炒熟的诗不谈,我想写一写我认为她的诗好在哪里。为那些真正爱诗的人,为那些把诗歌高擎在头顶的人,也为余秀华。余秀华不是以貌打动中国诗坛的女诗人,当代优秀的女诗人没有一个是这样出名的,她以她高出身体的灵魂,以她倾尽肝胆的诗,以她比一般诗人不幸许多的命运和生活(这一是其他诗人都不具备的)。
三
余秀华的诗有冲击力,可以冲击心灵的麻木,可以冲刷断流的善河,激活曾经的良知。她的好诗所能达到的水准已很高,但未高出整个诗坛,她还不是金字塔顶上的诗人。如果要比量,男诗人大家不用说。女诗人中王小妮、路也、李琦、宋晓杰、玉珍、玉上烟、冯宴、李楠、林莉、宫白云、查文瑾等皆可达到或超过她的艺术水准。路也的诗选10首,余秀华也选10首,放在一起读,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举一首同题材作品对比。路也的《遗传》,余秀华的《茧》,同样写父亲的过世。路也写道“我代表他/站在转动的地球上//为防不测,他拷贝一个小一号的自己,留在人世/把命给了我,把魂寄于我,让我替他往下活”余说“不会再见了,爸爸,再见/一路,你不要留下任何标志/不要让今生一路走来”。余秀华还未达到这些成熟女诗人的内容广泛,她亦然显得狭窄。这个仇名的时代,对余秀华的保护就是要谨防捧杀和扼杀两种倾向。
四
读余秀华的诗,再看那些评论。睁眼说瞎话的也不少。只有刘年是真正读懂了余诗的人,《多谢了,多谢余秀华》是动了真情写的。设身处地为诗人想过了,说的都是能打动人的话,像余秀华的诗一样,才真正配得上这样的诗。“可以想象,可能经常会有不懂事的学龄儿童,学她走路,说话的样子,她可能气极了,想去追打,没走几步,别人已经蹿出了几丈,当她捡起泥块的时候,自己身形不稳又跌倒在路上。她的一首诗里,写到她的兔子跑出来了,被一个无赖杀死,提着耳朵扬长而去。她毫无办法。她的小巫,要勇敢一些,扑上前去,但被那人一脚踢了很远。”能写出这些话的人,只有刘年,这才是真正的知音之言,胜过那些大段引用,却说不出所以然的唠叨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读到这里时,余秀华的眼泪肯定会下来,余秀华读到这些话时的感动,我是能够想象的。我小时候见过一个瞎子到山沟里担水,傻妻领路,傻子有眼睛,但不会带路,碰头碰脑,一担水全碰洒了,他很生气,破口大骂。有一次他请一个孩子带路,那孩子使坏,把他陷入了泉里,然后跑开,哈哈大笑。瞎子心里的悲苦,现在想起来,我才痛彻心肺地理解了。要是他也能诗,一定也会也得挺好。再说左右吧,他是个聋子,他的诗也写得挺好。所以没有活头的时候,总得让这些人找到一些出路吧。
五
余秀华一出道就两本诗集,尽管选诗有些重复。但我觉得编者高明,最其码没有媚俗,没有像一般转发微信者那么盲目。两本诗集都没选那一首。我觉得,这就是诗集的成功。我和朋友们,私下里谈若是我们那样写,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不知会吐上多少唾沫,戴上多少帽子,编派多少八卦消息,踩上多少黑脚,正常生活都会受到严重的干扰。对余秀华,虽然也有乌鸦聒躁,毕竟多数人是理解的,谅解的,诗集不选就说明,人们的良知底线是有的。余秀华的那首诗,二三流诗人都能写,但二三流的诗人却写不出《我养的狗,叫小巫》这样的诗。
六
余秀华用诗歌抒写一己的悲苦之外,也把视角落在底层人民身上,怀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写了许多拷问社会良知的诗。“不管厚土多厚,一个人走进去/总是很轻/以前的讨价还价形同玩笑/不停地运动嘴唇,以为能把生活嚼烂”(《后山黄昏》)这已达到哲学思考的深度了,关于生和死,诗的特质使情感的烈度已经燃焦。送葬的那个人,留在墓地很久的那个人“一个人坐到满天星宿,说:我们回去/一棵草怔了很久/在若有若无的风里/扭动了一下”景语已达情语的高度了。草木有情,为痛失爱子者示爱,还是悲伤者的幻觉,还是诗人的贴心抚慰。了不起。
余秀华的笔下,女人如桶。桶的命运就是女人的命运。桶是生活容器,是承载人间烟火的道具,是生命始末的见证。女人也是生男人的容器,养男人的容器。生活并非滴水不漏,摇摇晃晃的人生,时间总是洒在目的和意义之外。女人是一条河。女人是一个桶,被宿命选中,装了一辈子水,哪有不漏的?漏得程度在于担她的那个人。摇摇摆摆洒得更多,稳当一些洒得少些。及至桶老了,虫咬出小洞了,漏得更是厉害,要是装得久了,一定会漏完。女人的桶盛放的爱,也如同水,会漏的,因为年久失修。眼睛都保不住泪水,何况桶。余秀华的《木桶》,我这样解读。对于这些题材的开掘和思考,作品还有《子夜村庄》《莫愁街道》《张春兰》《冬天里的我的村庄》《屋顶》《手持灯盏的人》《一个被遗弃在垃圾坑边的老人》等。《子夜村庄》写留守的妇女,孩子掉水池淹死了,她的心也被淹死了。男人在北京,十年了。乳房有了肿块,男人不知道,却在洗脚城里,电话里霸道地说,女人是他的“女人在孩子的坟墓前沉默,整夜流不出一滴泪/村庄荒芜了多少地,男人不知道/女人的心是怎么凉的/男人更是不知道”。都市里养尊处优的女诗人也不知道,不知道余秀华在写什么。世上最贫贱的地方,最悲苦的地方,最卑微的人群里,余秀华生活过,体验过。《莫愁街道》写歌女,她染红指甲,爱吃爆米花,她也爱花,她体内有毒蛇,手腕上有自杀刀疤,她有什么办法,老公瘫在床上,“她从来不知道他吃药的钱藏在她身体哪个部分/她在自来水龙头下洗去胭脂。”这是写出来的诗吗?那是用血泪凝结的伤痛,是用歇斯底里的叫喊倾吐出来的诗。余秀华笔下流淌的诗,流淌着人性的善,是大爱,是人文关怀,是对社会阴暗处的烛照。
那些阳光照不到地方,那些恩惠到达不了的心灵,那些你我眼睛都漠视的地方,那些春风吹不到的角落,余秀华的诗抵达了,送去微弱的光。
余秀华懂得布施,绝不比那些慈善家少。她这样一个人,施舍不仅仅用她的诗,还用她的行动。
《阳光甚好》写她去火车站取车票,一张可以带她去北京的火车票,路上她对着阳光看了四五次,她看到抱着更小的孩子乞讨的男孩,躬下身,把仅有的钱给了他。她也渴望人世的爱,渴望“在春天的列车上有人为我让座/不是因为我摇摇晃晃的身体”我想会的,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诗人。她关照那些比她更弱小,更悲惨的人。也布施你我。
七
余秀华在人生之路上走得摇摇晃晃,在诗歌之路上亦然,她的成功不是偶然的。她下了不少苦功。中外优秀诗歌作品,她读了不少。这一点,她的诗隐瞒不了。她说诗歌是什么,她不知道,这是谦虚,她知道什么是诗歌,还知道什么是好诗,什么是好诗人。到她的博客看一下,就全明白,她关注的全是当代诗坛顶尖级的诗人。刘年说读《我养的狗,叫小巫》让他立即想到雷平阳《杀狗的过程》。我读到“我看到每个我在晚风里摇曳”脑海里立即跳出“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的诗句;读到《如何让我爱你》想到刘半农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席慕蓉“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美丽的时候”等诗句。敕勒川的诗歌余秀华不仅喜欢读,还模仿过他的句子。《人到中年》“我确定会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和《无题》中“你爱过的我替你重新爱一遍”就直接借自敕诗中的《如果有来生》,就像海伦·凯勒一样,自己读过的作品她可能忘记了,印象太深了,以为自己写的句子。这都说明,余秀华写诗的感觉、节奏都不完全是天赋,更是勤奋的结晶。真正爱护余秀华,就别给她乱贴标签,戴高帽子了,余秀华就是余秀华,什么“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她在诗坛站起来不容易,走得摇摇晃晃,别借着爱惜的名义把她推倒,在诗歌之路上,余秀华还未成熟到这个程度。
八
不管当代中国诗歌如何发展,不管余秀华的诗达到怎样的高度。对于我们这一代学人,最应该警惕的是数典忘祖。只要是中国诗歌爱好者就不能忘记那些开山大师们。北岛、顾城、海子、食指等前辈的诗句都有让人记忆一生的名句,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有一种核心价值观,深深嵌在我们的内心,生长成为一种精神支柱,他们的大量作品,现在可以看作时代的产物,但价值支撑不应忘记,他们应该被尊重,然后再来尊重余秀华们才是正确的姿态。而余秀华的诗里缺乏的正是这种普世的价值体系,有些诗甚至忽视了这一点。伊沙主持《新世纪诗典》时,收入的有些作品也存在这个毛病。
九
余秀华的诗,写风花雪月的有大量篇幅。她的笔下充满色彩,但她似乎格外在意、敏感一种颜色:白。她的笔下,几乎写尽了白。孤独是白的,他爱的男人穿的衬衣是白的,雪是白的,云是白的,棉花是白的,月光是白的,骨头是白的……白是余秀华生命的三分之一。她对白怀着一种特殊而又复杂的情感。所以白,既是自然的色彩,也是她生命的颜色、她情感的色调。如果一一解读,恐怕篇幅太长,这里只列举她诗句中的白,白中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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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为余诗当中的高频词,“雪”也是,“横店”也是。在不同的诗里,诗人赋予“白”不同的意义,有忧伤,有痛苦,有祭奠,有热爱……不一而足。
十
解读余秀华是不容易的。所以我还是用她的诗句说明这一点。“一个女人的爱情没有那么容易测量”出自她的诗《夜色落下八秒钟》。
你不要企图完全了解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作家或诗人。因为后了解到的信息若不如前面的好,或者与前面的相矛盾,你会失望。买作品全集本意是全面了解,可我阅读的结果难免失望。人们评价歌德一半是天才,一半是庸人,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当年茨维塔耶娃读到阿赫玛托娃的几首诗后,非常震惊,以为是天才。及到读了她的全部作品后,又不以为然。对于余秀华,我已反复读了她的两本书和博客上未选过的诗,也许不该再求全责备了。
读余秀华的诗,我有一个观点。对任何成熟诗人都适用。诗歌有很多种写法,余氏写法只是其中之一,也是高明的写法之一。艺术之路本来是有千万条小径的。
中年的话题,是许多成熟诗人的热题。余秀华诗中也有不少关于中年的诗句。《人到中年》《一只乌鸦飞过中年的黄昏》《此刻,月光洒在中年的庭院》等诗专门以中年为题材。但她笔下的感悟,与大解、北野、敕勒川等相比,要浅得多。余秀华还需继续努力。
2015.2.17
(注:本文若有修改,会及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