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波:好诗非要拒绝大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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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诗非要拒绝大众吗?
作者:李墨波
有些问题我不太明白:沈浩波是据何将自己划分到精英的一群?沈浩波的精英身份是被谁认证的?大众和精英到底如何划分?是根据收入还是根据学历?是根据写诗的年限还是根据发表在国家级刊物上诗歌的数量?诗歌的殿堂在哪里?诗歌江湖怎么排座次?精英的称号是永久的吗?
这些问题实在让我困惑,如果有明确的标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那样我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一天可以自豪地炫耀:“我早就精英啦,我都精英一个多礼拜啦!”
想起网络上的一个段子:
某人去高大上的发廊理发,找不到自己的御用理发师,于是问老板:“我的造型师 tony 呢?”老板随口答道:“tony啊,他回家收麦子去了。”
讲这个段子的目的是想说明,简单区分大众和精英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大众和精英并不是截然相对的两个群体。自以为精英起来的沈浩波,真能把自己从大众里面摘干净吗?无论你有多么迫切,想要彻底摆脱掉大众都是困难的。没有谁可以一成不变地永远精英,浑身精英。没有谁可以干干净净不沾泥不带水地站到大众的对立面。与其说大众和精英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群,不如说是一个人内心彼此渗透的两部分。谁的内心都有下里巴人,谁的内心也都有阳春白雪。
简单地给一首诗歌、一个群体定性是多么草率幼稚的事情。大众与精英,业余与专业,好诗与坏诗,这样的划分实在过于简单粗暴。世界就这样轻易地在沈浩波面前一分为二,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对于文学艺术,我不太认为有固定的标准和专业的评判。毕竟阅读是一件双向交流的事情,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私语,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别人不好干涉。甚至也不是作者自己能够决定的。写作完成的时候,阅读才刚刚开始,而且永无停止。作者呈现了多少是一回事,读者获取了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诗歌的标准从来不是静止恒定的,也不是单一绝对的。沈浩波说,诗歌的写作是一件个人化的事情,我认为诗歌的阅读和体验也是一件个人化的事情。
沈浩波在文中说:“花朵、清晨、黑夜,这样的比喻,没有任何创造力,属于陈旧的老套抒情系统。第三小节中,疼痛、遗弃、孤独、荒凉,这些词语被不经大脑地轻易使用,而不是在更高级的文学描述中内在呈现。”
花朵,清晨,黑夜,因为陈旧,所以就不能用了,这是什么逻辑?所谓专业化的写作让诗人们深陷在影响的焦虑中,黑夜、大海、灯塔、星光……都成为诗人们需要规避的敏感词。写诗变得越来越困难,他们需要避开一个个雷区,他们把自己逼上一条绝路。他们人为地设置难度,增加阻拒,单纯地炫技,他们完全被形式所控制和异化,丧失掉写诗的大部分乐趣。卫星技术可以追求高精尖,但是诗歌创作追求高精尖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事实上,一些诗歌之所以小众,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因为诗人们趣味高雅,曲高和寡,而是因为诗人们在诗歌中所展示的趣味正变得越来越狭隘。他们对话的客体过于狭隘,他们不是面向生活的写作,而是面向诗人和诗歌史的写作,他们只和自己人呼应,他们的诗歌创作深陷在诗歌史的语境中无法超脱出来,他们在诗歌史的缝隙中求生存。精英意识让诗人们固步自封,孤芳自赏,自以为是,自说自话。诗歌成了诗人们羞于示众的隐秘趣味、自我陶醉的个人呓语以及地下接头的秘密暗号。诗歌小众,实际上是诗人的创作和生活窄化的结果。
如果诗歌是一个时代的谜面,无人猜谜只能是诗歌的悲哀。
不知何时,大众成了一个贬义词,成了高雅和深刻的反义词,被大众认同被大众喜欢成了一件羞耻的事情。精英们耻与大众为伍,他们惯于同大众作对。你们高兴,我偏悲愤,你们喊好,我泼凉水,你们悲痛,我偏大笑,你们喜欢,我就讨厌。精英们努力地辨认出大众的声音,然后轻盈地跳到大众的对立面,这简直成了通向深刻的最快捷的路径。正如王朔所骂:诸事唱反调,数你最思想。
面对这些沉默的大多数,任何时候都映衬出言语者的轻佻。面对这些沉默的大多数,作家们当存一颗敬畏之心。
文学成为余秀华超越无望生活的一双翅膀,文学为人们提供了彼此交往的另一种方式和另一种有效的途径。文学成为大众自我表达、自我救赎的一个有效出口,任何文学精英都无权将文学据为自己专享。
实际上,这次争议所体现出来的正是当下很多知识分子和作家的通病。底层,上层;苦难,幸福;城市,乡村;男人,女人;嫖客,妓女;官员,百姓;健全,残疾……在这些简单的划分中,在这些概念的遮蔽下,他们简化了世界,自以为掌握着真理,他们纵容着自己的惰性,停下认识世界的脚步,他们对生活的丰富性和复杂性视而不见。
当你自以为了解生活时,当你自以为了解全部真相时,生活会扇你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