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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省城念书那会儿,我有股想拨乱反正的莽撞劲儿。尤其在食堂里吃到鱼香肉丝,发现居然是由莴笋丝木耳丝胡萝卜丝和肉丝混搭而成,深有被糊弄的委屈感。我端着饭盒,气鼓鼓地扒拉来扒拉去,肉呢,肉呢?
学校食堂从来不是良心企业,不花钱的例汤里看不到一颗油珠,因此推测鱼香肉丝也是食堂文化的表现之一,后来发现学校外小饭馆里的鱼香肉丝也一样,不由得向身边人传播该菜的“正宗做法”。
鱼香肉丝只有肉,泡椒和泡姜切碎,肉丝用淀粉码好,油热后下豆瓣酱,略略翻炒后将泡椒泡姜和肉丝一并倒入,起锅前浇调配好比例的糖醋汁,依据喜好勾一层薄芡,装盘,撒葱花。用现在的话说,那叫业界良心,肉啊,整碟子都是肉,想起来就咽一口唾沫。
我眉飞色舞地对同学说着,她却说,你才奇怪呢,我从小到大吃过的鱼香肉丝都有菜丝啊,不是木耳就是青笋,或者冬笋,或者香菇胡萝卜……那一瞬间真有误入爪哇国、遍顾之下无知音一人的张皇感,只好硬着头皮投奔永远不会出错的土豆烧排骨。
念书的学校在成都郊区,规矩甚严而条件甚是落后,四川的冬天,冷风裹挟着细雨像暗器一样密密刺来,出完早操后回宿舍拿饭盒再去食堂,动作稍慢便只剩冷掉的馒头。和恶劣环境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我学会了周末去超市扯大把塑胶袋,早上跑步时塞到裤兜里,这样就省掉爬宿舍楼的时间,可以买到热乎乎的肉包子。
午餐晚餐通常只有两荤两素供应,我吃了不知多少土豆,再不肯碰那半生不熟的“三丝混炒”,当然也不再同人辩驳,以沉默守卫着一个小镇姑娘没见过世面的自尊心。
那时去别的学校找老同学玩,最羡慕别人的宿舍有独立的卫生间,以及供应各种菜品的食堂。有一年在阿坝师专,夜间我们几个女孩子从操场上跳完锅庄往回走,11月的川西高原,呵气成白,天有寒星点点。不知是谁提议去食堂吃锅子,当下调转方向,径直从后门进了厨房。相熟的老板正在收摊,听我们说想吃,立即鼓捣出热腾腾的一锅来,我们围炉取暖喝酒吃肉,到深夜才且歌且返。回到成都后,很久我都在想念阿坝师专的食堂,后悔没有考到汶川去。
学校生活清苦,不知旁人感觉何如,我是尝了个七七八八。多年以后时不时梦回食堂,怎么都排不完的长队,眼见快空掉的菜盆,是青春期留在身体里面难以平复的焦渴。还有,我一直对鱼香肉丝有种难以释怀的执着,性情本来憨直,一旦交了嗜吃的朋友,捞着机会就会告诉别人我记忆中的滋味有多正。一路走一路看,我亦不再是那个被自己的莽撞羞红脸的小女孩了。
生活在家乡之外的城市,没有再吃到过对我来说最正宗的那种鱼香肉丝,很可能回家乡也吃不到了。每每嘴馋,只好跑去央求母亲下厨。其实心里何尝不知,所谓正宗与否,不过是这个世界最先在我们脑海中植入的那枚芯片,是属于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乡愁,很多时候唯有循着味觉的通道,我们才能够重返生命的原乡,尽管,它早已不存在于任何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