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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大学时很穷。穷到啥程度呢?每个周末去吃一碗三元钱的刀削面就算至高无上的享受。在黄昏的批发市场等着买被人挑剩的水果,还要做出漫不经心路过的样子,香蕉最便宜,三元一斤。买五根香蕉,一天一根,多的没有。再去副食批发买泡面,白象,七毛。
宿舍有位女生和我家境差不多,但趣味不同,到了周末,她选择倒两班公交车去市中心逛女人街,在摆满唇彩和睫毛膏的地摊上挑挑拣拣;穿梭于人潮汹涌的廉价服装商场,走上一整天,买三十元一双的靴子,又或是空手而归。她逛街通常不吃饭,清晨出门,深夜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来,往床上一躺,和她的七零八碎幸福地昏睡过去。
不知是怎样的心血来潮,我们宿舍四个女生,有了一次短途旅行。目的地江油,传说中诗仙李白的故乡。起因大概再简单不过,其中一个来自江油的女孩,无数次描述起家乡的美食。她说走吧走吧走吧走吧,火车票很便宜,住宿也便宜,我们AA,花不了多少钱。
一场旅行对于如此寒酸的学生生活来说,会不会太过奢侈?
犹豫再三,拍案而起。走。
从学校奔袭到火车站,已是傍晚六点。本来计划要买六点五十的那班车车票早已售罄,售票员问,明天早上七点半的车坐吗?排头的江油女生问我们,坐吗?谁都没有讲话,忽而有人打破沉默,说,坐吧。
七点半的车是慢车,既没有T,又没有K。车号是8604。我至今记得。走出售票大厅,黑夜早已挟持了整座城市,广场上稀稀拉拉的黑点是席地而坐的农民工。高楼的灯像钩子那样闪烁着撕扯人心,我们似乎都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却说不出口,各自沉默,仓皇四顾。闷闷地找了个铺子吃稀饭,然后钻进路边空气浑浊的网吧,将原本用于住店的钱买了几个座位。
8604是绿皮的,我们上的那节车厢没有卡座,只有两排木头长椅。我们背对车窗坐下来,显然吃了一惊,对面尽是挑着菜筐、赶着鸡鸭的农人,有的索性坐在地上抽旱烟,彼此仔细打量打量,倒也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新鲜感过去之后,我们循例玩了一会儿扑克,渐渐昏昏欲睡。这趟车开了很久,逢站即停,感觉睡了醒醒了睡,仍旧行驶在不着边际的田野里。同路的女孩子渐渐不耐,想说什么,终究按捺了,只是皱眉望着窗外,神情苦苦的。
我已经知道,这必是一次失败的出走,花了钱而并不开怀,当然有些沮丧。忽而又记起来,这火车很像《人间四月天》里徐志摩去上班坐的夜车,便学了他,安然垂首闭眼,静下来后,心中才略略有了安慰。
当日到得太晚,对于江油的印象几乎为零。江边的烧烤摊,江上的落日,没入记忆深处,散乱丢失于一堆性状模糊的画面。我们住了招待所,因为疲惫,连夜聊都没有,草草洗了脸就睡了,我甚至没有脱鞋。仿佛刚合眼就到了该起来的时候,在路上买了热腾腾的馒头,一人一个捂在手里取暖,眼圈黑黑地朝火车站走去,很埋怨地,再也不肯坐来时那班车。
这是唯一关于绿皮火车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