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好形容那样一个人。锁倒是开得很快，每次客人摁了铃，几乎立即听到“咔嗒”一声开了锁。等真正上到屋前，防盗门半开着，人却是不见了。若不是习惯了她的作风，客人实不知道该径直进来，还是立在门口。

房间里见不着她的影子，客人自顾自在沙发坐下，桌上有茶杯和泡好的茶，点心和坚果，遥控器放得好好的。经过略微一两分钟的不适，人们渐渐松弛，开电视，聊天，吃东西，与进了一间茶坊无异。这时她从自里间出来，手上拿着本漫画书，朝正在沙发边扑腾的小孩子走去。她的眼睛不看众人，将漫画打开在孩子面前，说：喏，这本书好看的。像那两三岁的小娃真听得懂似的。小娃年轻的妈妈接过画册客气道谢。她笑笑，那笑容简直就像没有，不知是朝向何处，遂又轻飘飘地进了屋。

漫长的整个下午，她这样轻飘飘地出来几次，倒茶，去卫生间，或去厨房看看。脸上一直带着薄得透明的表情，朝着每个人，又没朝着任何人。她的房门并不关，偶尔有人探头看，她坐在电脑边的藤椅上翻一本书，或者埋首在桌前写写画画。觉得有人在看，便抬起头模糊一笑说，请进。进来的人大多说些闲话，问问她的健康，也有的是来给红包，他们统一比她还要不知所措，还要不知道该怎么做那个动作。所幸她现在很懂得这一套，不怎么勉强推诿，淡淡地接下来说谢谢，来人大松一气，逃也似地出房间。

等到客人走了，母亲敲门，疲倦地歪头笑问，多少？

什么？她问。接着才反应过来，不知道啊。说着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封好的红包和没来得及封的散钱，一把一把递给母亲。

年初总是有三五天，家里客人特别多。客人多的时候，她的话就特别少。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后来发现，是别人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本来热热闹闹的客厅里，她一出去，就像无端开了冷气机。哦，不，也不是冷气机。是一种会动会笑的怪怪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