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记(48)莫言的新小说:《左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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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记(48)莫言的新小说:《左镰》
莫言的最新短篇小说一组三篇终于在今年五月号的《收获》上面世了。这三篇分别是:《地主的眼神》、《斗士》、《左镰》。三篇均统领在总标题《故乡人事》之下。我连看两遍,最喜《左镰》。
“左镰”是什么?城里人自然不知道,就连“每年夏天,槐花开的时候”,带着两个徒弟出现在村头大槐树下支起摊子架起炉子的铁匠老韩也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田千亩提出要打的一张镰。既不是有名的“胶县镰”,也不是“掖县镰”。
“什么叫左镰?”老韩的徒弟老三问。
莫言并不急于破解我们心中的疑问。他抽丝剥茧地先告诉我们,用这把左镰的是田千亩年少的独子田奎。田奎是“我”二哥的同班同学,二哥上中学去了,“田奎的学习本来比我二哥好,但他不上学了,每天割草。”为什么呢?没说(看到后面自然也明白了)。“我”见到的田奎“永远在那片树林子里活动。树林子里有几十个坟墓,他就在那些坟墓间转来转去”地割草,他用的正是那把左镰。读者这时会发现田奎的右手臂上绑着一个铁钩子,“他用铁钩子将割下来的草拢在一起。我感觉到他那个铁钩子比我的手还灵便。”哦,田奎没有右手!是先天就没的还是后天出了事故?我们急于知道。
当“我”问田奎怕不怕坟墓里的蛇时,田奎的回答真把我们读者吓个半死:“自从我爹剁掉了我的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天呢,自己的爹会剁掉儿子的手?原来田奎的右手是这样失去的!难怪田千亩要阴沉着脸求铁匠老韩给打张左镰了。但是,他何以狠心到要剁掉儿子的右手呢?我们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情节宕开去,那个夏天,田奎还是个双手健全的少年,正与一群小伙伴在池塘戏水,忽然刘老三的傻儿喜子,一丝不挂地朝塘边跑来,他的妹妹拿着衣服在后面追赶。孩子们兴奋起来!“我确实记不清到底是谁先喊了一声:‘打啊,挖泥打傻瓜啊!’” “我”回忆道。于是那天,爱恶作剧的孩子们把傻瓜喜子扔了满身的泥巴,气得喜子的的妹妹欢子大哭痛骂。
一场儿戏惹出了意想不到的祸事。刘老三找到了“我”家兴师问罪。父亲用板凳砸得“我”和二哥两个“罪犯”头破血流。两兄弟为了推脱“罪责”一口咬定是田奎带的头(其实他们明白,当时“确实记不清到底是谁先喊了一声”)。刘老三大怒:“……我只是不明白,田奎为什么要挑这个头?他家是地主,俺家是贫农,这不差,但斗争他爷爷老田元时,如果不是俺爹站出来做保人,老田元当场就被拉出去毙了,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不行,我得去田家问个明白!”小说至此点出了田家竟是地主!孩子们寻常的恶作剧被扯到了阶级报复,看来田家难逃一劫!风云突变在所难免!读者的紧张情绪被吊得老高老高。
莫言的叙事功底就是雄厚,小说对惩戒“胁从犯”“我”和二哥一节,那是细之又细,详之又详,按我等的设想,“祸首”田奎之家必会血雨腥风。然而,莫言不着一字,不写一笔,完全留白,让读者去想象,去补白,去完整它。此时无字胜有字!不仅如此,作者反以一段诗意盎然的锻打左镰的文字代之。这锻打是“最柔软和最坚硬的,最冷的和最热的,最残酷的和最温柔的,混合在一起,像一首激昂高亢又婉转低徊的音乐。……这就是生活。少年就这样成长。”这是小说的华彩乐章,蕴含丰富到五味杂陈,任你怀想。我读这段是含着泪花的,为田奎,为田奎千千万万个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