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行——(三)索菲亚教堂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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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教堂前世今生重点文物未加保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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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亚教堂的自述
憋闷了许久了,很想与见过我的游客交交心,聊聊我的前世今生。但我在哈尔滨索菲娅广场足足站立了107年,居然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敞开心扉的人,尽管不远千万里来到我身边的人拥挤且熙攘。他们日夜带给广场欢腾,赠与我无数的赞美之词,以我为背景,搔首弄姿,咔嚓咔嚓地将我收进镜头,然后嘻哈着下到广场的地下美食城喝咖啡吮马迭尔冰棍,或转身朝邻近的中央大街而去,没一人想起问候我一声,索菲娅,你可好啊?没有,从来没有。所以近七八十年我是热闹中的寂寞者。
还好,今天终于遇到了一位姓桑的白发老太太,她白天与夜晚两次专程来探看我,端详我,久久地默默地。我听到她在心里对我说,我可见到你了,索菲亚,你怎么不是我想象中的你了呢?
我知道你曾做过教师,那么让我恭敬地叫你一声桑老师吧!
桑老师,今天遇到了你这个知己,心中一热,忽然升腾起想一吐为快的冲动,与你说说我的身世。倾吐倾吐压抑了近一个世纪的种种情愫。
我诞生在1907年3月。虽然落地哈尔滨,一个纯粹的中国地方。但因为我的父亲是位俄国的设计师,他不假思索地给我起了这个俄国的姑娘名,他说这是他的坚守,孩子无论降生何处,都得保留俄罗斯血统;再说,接生我,塑造我的是沙俄东西北利亚步兵师修建队,等我亭亭玉立初长成时,作为了中东铁路的随军教堂,进进出出的都是俄国军人和他们的家眷,我成了他们口中亲爱的索菲亚,成了他们在异国他乡里可以感受俄国同在的一块落脚地。
我说自己亭亭玉立,美妙绝伦绝非自恋与夸张。我的骨骼系全木结构,占地面积721平方米,我身高53.35米,欣赏的人都说我俊俏,典型的拜占庭风格,这是我的幼时。我的成熟期是在1923年至1932年。那几年里,从俄罗斯涌进来的东正教徒急剧增加,我的身量还是太小,我的俄国父亲叔伯们对我重新进行了兴建。到了1932年竣工时,我已是风姿绰约,跃居为远东第一美人——远东地区最大的砖木结构大教堂!我的塔楼矗立在哈尔滨的蓝天里,有的呈圆圆的洋葱头状,有的是胖瘦适中的尖塔状,无论是哪一种,我们的头上都顶着神圣的十字架,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人们更赞美我披着的彩衣、我高敞的俄罗斯穹顶、我罗马风格的拱卷高窗,我美轮美奂的壁画,那真是我的黄金时代,哪个路过的人不驻足赞叹!哪个旅人不艳羡哈尔滨抱得美人归!
在那个三四十年代,我与中央大街的马迭尔宾馆齐肩媲美,我们遥相呼应,装扮了哈尔滨,搅动了哈尔滨,哈尔滨因我们而名噪东北三省乃至全国。
1949年,我国获得了新生。然而,我却莫名其妙地得了失忆症,都还没来得及分享劳苦大众翻身得解放的快乐。我丝毫不记得,那段日子里,还有没有东正教徒走进我的殿堂,更不记得文革中有没有造反派、红卫兵冲击过我,击打过我。也不记得我那时是被封存了还是如常开放着?
一座建筑物的命运有时跟人的命运一样,不可预知。谁想得到,到了1997年,哈尔滨市政府终于对我进行了一次大修,让我又披上了彩衣,修复了我的伤痕。我顿时觉得获得了新生。但是,我忽然觉到了不对劲:大殿的内壁不再绘上壁画,偌大的殿堂里不再排上长条座椅,我心中纳闷儿,没有座椅,教徒坐于何处?没过几天,我便明白了,我内墙的四周被布置成一个展览——哈尔滨城市史的展览!原来我已被挪作他用。我是一座宗教场所啊,为什么派这个用场?我百思不得其解啊,不得其解。
当时,我想这也许是权宜之计,临时的吧?于是我天天盼,年年盼,盼撤去四周的图片,盼教徒来做弥撒、行圣礼。一直盼到今年,依然不见踪影。桑老师,我注意到了你迈进殿堂时茫然的眼神,你紧蹙的眉,我听到了你与游伴的窃窃私语:“怎么这样破败啊?”“教堂怎么成了图片展览了?”我这才检视自己的全身,啊,条条的水渍印一直从穹顶挂了下来,那是大雨天的留念,我原有的白净肌肤居然长起了“牛皮癣”——墙皮斑驳得不成样子了!尽管广场上的游人都依然将我视作美人频频拍照,我自己知道我已经坏了内脏,我是强撑着架子为哈尔滨扮靓呢,我连迟暮美人都难称得上了。
我听到你的议论,你说,每人的门票20元,一天进去的游客摩肩接踵,一个月的收入足够买涂料将内壁刷一遍的了,一年的收入够大修一次的了,哈尔滨市政府这样对待自己的门面建筑,太短视、太漠视、太一毛不拔了!!唉,这话只有你们游客敢说,我,一个来自俄国的弱女子断不敢诉苦求救的。
但愿有哈尔滨的官员能看到你的博客,给我传递一线生机!可能这是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