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暑假,我到农村二姑家去玩,煮挂面的时候多开了几分钟的煤气,被二姑骂得狗血淋头,一赌气就自己跑到了贵玲姑姑家里.贵玲姑姑笑呵呵的给我擦干眼泪,用她沙哑的声音对我说:"别怨你二姑.她身体不好干不了活,你丹丹姐还得上初中,就靠你二姑父一个人种地放牛挣点儿钱,煤气能不精贵吗?你饿了,就上姑这儿来,我给你做,你上屋里等着去!"过不一会儿,贵玲姑姑就段着一大盆的韭菜合子进了屋,那合子一个个的都有盘子那么大,黄澄澄的闪着油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满嘴流油.我忙跟贵玲姑说:"贵玲姑姑,太香了!"贵玲姑咧着嘴笑了:"肯定香啊,这两个合子就得一勺油啊!好吃就多吃!国民,你也吃,王雪你别光看了,快点儿吃!凉了就没法吃了!"我这才注意到,王雪妹妹从头到尾都闻着盘子里的合子,没吃过一口.国民姑父看懂了我奇怪的表情,酸溜溜的说:"这也就是你来了吧!你要是不来,王雪她妈烙个馅饼都得算着用油,哪能一气儿放这么多!我们家王雪啥也没吃过,这是舍不得!"我忽然觉得这合子难以下咽,看着贵玲姑姑憨厚的笑脸,国民姑父不快的神情,和王雪小心翼翼地嚼着合子的样子,我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有种涩涩的感觉,很不舒服.

 尽管国民姑父不是很欢迎我,但是贵玲姑说什么都让我在她们家多住几天.她不顾姑父的反对,杀了两只老母鸡给我炖鸡汤,后来又说总吃一样不新鲜,又下河摸鱼,给我做鱼汤.王雪就一直缠着我让我给她讲学校里的事儿,她跟我特别亲,出门也要挨着我走,还说:"乐乐姐,你以后天天住俺家吧,我就能天天听你说学校里的事儿了,还能天天吃鸡吃鱼!我们家过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你可千万别着急走啊!"那年我十二岁,已经上五年级了,王雪只比我小半岁,却还在家里一直没能去上学.临走的时候，我把剩下的不到一百块钱放在贵玲姑的针线盒里,想不到我回家后没多长时间,贵玲姑又托二姑把钱捎回了我家,二姑把钱给我妈的时候,叹着气说:"贵玲就是缺心眼儿,家里都困难成什么样儿了,别人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呗,她就是不让别人帮,这不是瞎要强吗......"

 那年过年,我爸要去工区值班，我和我妈就决定到贵玲姑姑家去过年,顺便再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多少帮上点儿.离老远的没看见她家挂灯笼,走近了也没看见没上贴对联,我妈就觉得事儿不对,农村最在乎的就是过年这些彩头.再看屋里一片黑的，我以为他们去亲戚家了,这时王雪却推开门出来了.一见到我们,她先是一愣,接着就哭开了.她说姑父这半年什么活都不干,正天跟老吴家的老儿子一起打麻将，贵玲姑收庄稼那点儿钱全都让他给输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要债的天天上门,家里连鸡蛋都让他们拿走了.姑父为了躲债，回关里老家住去了.贵玲姑姑整天忧心忡忡,有一次上山遇上了秃鹫,被秃鹫把头给抓破了,也舍不得去医院,就一直在家里躺着.怕要债的再上门,只好关着门,假装家里没人,过个安稳年.我赶紧推门进去,看见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的贵玲姑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今天可是过年啊!妈妈赶紧打电话找了爸爸原来的老乡,去债主家把剩下的700块钱都还上了,回来的路上还从合作社买了灯笼，蛋糕,贵玲姑姑家这才打开灯过了个年.王雪毕竟是孩子,家里有了过年的气氛,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伤心.可是灯光照在贵玲姑姑的脸上，我却看到从未有过的苍老.这是贵玲姑姑第一次接受妈妈的帮助,即使是这样山穷水尽的时候,她仍然觉得拿了妈妈的钱有愧,心里过意不去.

  第二年的秋天,拉法中心校有了一个特困生免费上学的名额.于是,这年开学时,十岁的王雪终于成了拉法中心校一年级的插班生.虽然她比同班的孩子大许多,也高许多,常常受到同学们的奚落,但是她还是对上学充满了激情.每个夜晚她都开着小台灯在炕上写着，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