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渠长歌（长篇史诗选四） 

 

公元前314年，秦灭巴蜀，置宕渠县

（治所今渠县土溪城坝村），隶巴郡，辖川

东。遗存众多古迹，2300年风华不减，遂

成巴蜀文化之半壁江山。 

 

 

賨·賨人

（古称宕渠大地上的人为賨人）

 

其实，马蹄依旧哒哒而来

武士，鲜血，染红的战袍

都挂在城墙，垭口，风口

我们应该听见，或者可以听见

 

尘沙茫茫，耳朵掉一只还一只

声音之外，那些场景在演绎

更加新奇，凄切，以及震撼

把一个王朝掀个底朝天

 

武王、秦王、汉王都过去了

大雪，烽烟，刀剑，都过去了

寂寞三千年，一个“賨”字

朽也朽不掉金戈铁马，万里河山

 

孩子认不到，大人也生僻

一场场劫难，险些遗弃先人

埋掉生生不息的家园，摇篮

祖宗，宝贝，横亘一条大河

这画面惊醒一个时代的记忆

 

穿过雾霾，历史与误读

賨，涅槃而来，疼痛之上

射虎除恶，蛇盘绶笥

开国建都，立阙树碑。都

配了前戈后舞，竹枝风流

 

阳光不老，“巴风賨韵”，以

生死不离的姿态焊接一起

忠勇，刚烈，大义，都在

一个賨字上重新起步

 

 

坝·城坝

（城坝遗址乃賨国都城）

 

一条大江，千古浪涛

一波一波的故事冲刷上来

躺成废墙，遗址，眼睛，以及

绿草茵茵，炊烟袅袅，儿女成堆

那份心悸，在每一次走过的时刻

都存在，成为失眠、失魂的理由

 

有些故事说走就走了，回头并不容易

走在您的脊梁、骨头，以及无数的碎片

我的惬意前所未有。知道

您的厮杀，先人的喋血的历程

黑夜，心里的硝烟升腾起来

生命无需告别，无需有太多的仇焰

 

您的怨恨，沉寂的心事，今日

都踩在了脚下。悲鸣已不重要

城池坍塌，那么多的鼻子，眼睛

阳光下多么不平，更加惶恐

走一走，就算祭奠了。包括过去、现在

我的复兴历史的向往

 

江水长流，宽旷的胸襟凸显出来

宕渠，在洪流里打滚，挣扎

而今荒芜，如我一生的信仰的徒劳

都千古了，也无所谓春风得意，更

没了泪水的点点咸涩

 

必须记住，城坝，称霸。这是寓言

想起无边落木，那匹茅草都

飞翔了千年，至今没有落草

没有尘埃的狂妄的覆灭

有一个将军就够了，我相信横刀立马

相信车骑的永垂不朽

 

在您的领土行走，我一再

缓慢，缓慢低调的步伐

亲人，亲人的碑文我都记住了

古老的文字，爬满额头，心头。也许

绚烂起来，这是一介腐儒的悲鸣

 

我说了，来了，在场了

故土掩埋我的所有的种子

不离不弃，同胞的血脉浩浩汤汤

江面，应该升起千帆竞发

 

 

井·汉井

（城坝遗址上的汉井至今可用）

 

依旧，水汪汪，亮汪汪

我说，您死，死不瞑目

装满天空，星子，月牙，以及

两千年的云卷云舒

五千年的风来雨去

 

看见粗砺和双手，还在翱翔

看见工匠与身影，还在倒立

您那清清的一汪啊，万丈深渊

也是波光潋滟。把历史

浸泡得更加彻底，澄澈

 

伫立您身旁，我看见

自己的头颅也光芒万丈

摇摇曳曳的天空，心思与苦难

都在您的一汪中晶莹透明

又，子虚，乌有——

 

没有缝隙，漏洞也没有

两千年的检验，您的技艺

亮出历史的光焰，把

那些堤坝上的假，饭碗里的假

羞愧得无地自容

 

汪汪的，我喝了一口井

把一滴清泪献给汉朝，把

我洗净的心灵晾在坝上

洁白洁白的花儿，开满

历史的边缘，现实的边缘

 

 

砖·汉砖

（城坝遗址上的汉砖遍布）

 

泥巴也好，骨头也好

那份硬度始终不软。尽管

围墙，阴沟，房舍，猪牛圈

放在那里，都是一种硬

 

遍地躺着，遍地都是花纹，图案

一部硕大的史册，您躺满封面

封底，每一页不可复制的页面

从封面，封底。从

风吞雨噬，千古蹂躏，都是一种硬

 

信手拈来，满目飞鸟，游鱼

朱雀，玄武，车轮滚滚

汉字的烧焦的野味。这些线条

载着您奔腾，翱翔，从汉代到当代

从宽阔的城坝到世界的缤纷

 

宫殿，城墙，路基，战壕

都坍塌了，您散落下来

每一块都是见证，悲怆和嘶鸣

您又堆砌一个民族的灿烂

一段历史的不屈和倔强

 

棱角没了，方没了，完整也没了

心硬着，魂硬着，横七竖八都硬着

这是烧制的品性，风骨，硬度

 

 

阙·汉阙

（汉阙乃地面遗存之最早仿木结构建筑物）

 

已经石头，我不得不重复，石头

树立起来，千年的风声就此停息

我听到了，一个王朝的辉煌，连同

利剑，酒器，妃子的眼泪

弃婴的冬夜里的微微的抽泣

 

都可以忘记，何以偏偏挺立

风中，雨中，尘埃里

古老与符号进入肉体，骨髓

我开始昏厥，在阙的地方流落

开始把自己当回事

 

所谓功名，已经扯淡，再扯淡

一滴眼泪掩埋一切，锈蚀

那些铁马金戈，飞黄腾达

管你三皇五帝，五岳三山

 

我来凭吊，已经几分苍凉

您的名字灰飞烟灭。石头暗藏杀机

剑头朝上，朝上，就该朝上

宝座岂能永恒，黄袍也就一张皮

冯焕，监狱里的指头多么坚硬

我说，历史就是剑鞘

陷阱，烟云。生无立锥之地

您死也死成一座丰碑，一种艺术

 

石头，石头，您的哑寂何以迷乱天空

望了您，没有奢望，我的灵魂出鞘

内心如此充盈

 

图案在风中舞蹈，我看见一些线条

已经划过天空，进行完美的演绎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疼痛不绝于耳，您却千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