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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2月20——30日,《韩国金兑庭、中国一了艺术展》在郑州现代艺术馆——十方艺术馆展出,艺术展览期间,评论人士方向真专门对金兑庭和一了先生进行了访谈。金先生没有用翻译,他不很流畅的汉语在交谈中显得更真实和可爱。个别不清楚的词语彼此用笔写出来,使交谈无碍地进行。
方:这次二位艺术家举办的联合展览,令人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冲击力量和新意。年长的金先生的作品是油画、水墨画,年轻的一了先生的作品是汉字艺术,二位的国别不同,年龄隔代,二位创作的艺术形式和使用的艺术材料也不同,你们的作品却共同昭示出艺术创作的本质特征:艺术家独特的生命感悟,独有的精神起点和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金先生的“自然回归”系列,一了的“囚”字系列,表现了二位艺术家各自独特的表达方式。一旦艺术家找到了能表现一个时代人的情感、意绪、富有艺术家个性的意象,他就心性沉潜,他的灵魂就不再盲目游移,他的创作从这个必然性的母题出发、生长,生成根深叶茂的大树,生成巍巍壮观的气候。
一:艺术家能发现现代社会问题,能通过创作揭示人类普遍问题,他的艺术就散发出大力量,而不是小趣味。
金:你的“囚”字很好,找到它是你的造化啊。心有多大,造化有多大。第一次见到一了的书法,我一震(做被打击状),呵!太讨厌了,他这么年轻,竟然这么讨厌(金先生居然用这个词,有意思)!他人大,心大,作品大,好老道啊!
一:你经历一次大事,就会成熟起来。你能经历多少打击、磨难,你就有多大的反弹力。许多事情我能扛下来,做到目前的状态,就是因为我心中的抱负。
方:一了的作品及心胸远远大于他的名气。他作品的空灵、飞顿、跳跃的自由意绪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表现出很强的心理能量。如何对中国书法的做根本性的创新,将传统的书法赋以现代的艺术生命,一了以身试法。他的作品里承载了许多东西,不是一个前卫、成功能够概括的。
一了,你选择“囚”字的契机是什么?什么时候动意的?
一:几年前在日本东京大街上,我看到所有人脸上的麻木、紧张。人们匆匆地从写字楼到商场到地铁到家里……从一个小空间到另一个小空间,人们极端繁忙,忘了人根本的东西——率真,喜悦。内心的喜悦,而不是肉体的、物质化的反应。现代社会把人性中很珍贵的东西夺掉了。率真,人性的底线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人味儿?更何况灵慧妙心!从2004年,我开始了 “囚”字系列。这个字我会一直写下去,会不断认知它,体会它。不同精神图像的反映,在每个时间都带给自己对生命的反省:艺术中、生活中、生命中,我会被什么所囚禁?大气不是自作姿态,是沧桑、苍凉的东西。气象压住了纸,大作品才能出来。
方:这个“囚”字,会与许多的人产生关系,它启示人们审视自我,审视自己的处境。“囚”揭示了人的一种生存的境况,也体现了挣脱、突围的欲望——一种对人的异化的抵抗和对传统的、世俗的羁绊的反抗意识。一个人觉察到了被束缚的痛苦,他才渴望寻觅自由。作为艺术家,他才可能去寻找新的表现的天空。痛苦的体验,是艺术家必然的体验,它是创造的心理前奏。比如金先生“自然回归”系列,是对当代环境污染、精神污染的否定、叛离,向历史,向人性的素朴之源寻觅和发掘。
金:从台湾艺术研究所毕业后,我完全丢掉了以前习惯性的训练,注重发掘内心感动的东西。一开始油画创作,就关注自然生态,关注人类的处境。两个月后,森美术馆的南条史生先生看到我的作品,非常吃惊,说:“材料是西方的,画里的东西都是东方的。用西方材料表现东方精神,你是先驱。”
方:你说感动,艺术家的感动最重要。至于怎么画,那是形而下的问题。您的油画多以甲骨文为创作元素,您好像对它有特别的情感和机缘。
金:我六岁随父亲练习书法,随祖父读四书五经,至今还在学习。书法那么神奇,人类都应该了解书法,欣赏书法。甲骨文就方便了,有形象,便于让世界了解书法。甲骨文是汉字的古老源泉,作为象形的符号,它本身就具有绘画的美感和韵味。不过,我画里的这些符号是变了形的,经过拆借和变形,它们就动起来,跳起来,变得更好看了,成了我心里的东西。
方:从您的画,我看到了人类祖先欢乐和幻想的表情,那是人类本然的表情。您的油画一开始就变形吗?
金:我从素描、透视关系入手,否则也就没有变形可言了。台湾天气很热,我只穿一个裤头,茶壶、茶杯地画,老老实实从素描开始。
方:你喜欢哪些西方画家?
金:我喜欢米罗、西班牙塔皮埃斯的作品,他们很实在的,没有骗人。他们的头脑自由自在,梦境也是真实的。我作画从来没有计划,这些作品都是瞬间的迸发。
方:他们都喜欢东方哲学,你们精神深处的联系和作品中的东方意韵是相通的。
金:没有特别的自我就没有艺术。发现自己,艺术才开始。现在模仿的人太多。
一:我写字,常进入幻境,捕获汉字诡异幽玄的意味。感觉屋里飘的都是字,飞物般各种姿态盘旋着,自己就要抓住某种东西了。我的心打开了,我看到了汉字生长的状态,这时候真是一字一心,笔笔通灵。如果一下笔就知道结果了——那种可计划的、可控的状态,我就不写了。我一年创作最多七、八次,一次六天左右。
方:你的修炼、智慧,你的生命能量都在那奇异的瞬间迸发出来了。如同金先生说他的生活和作品是裸露的,一个人的脉息、生命能量,心理状态都在他的作品里了。
一:在艺术面前,所有人都会遭报应的。一时一地,也许能骗骗周围的人,但骗不了历史。你的艺术能不能发出声音,发出多少,骗不了人。艺术家内心一定要干净。金先生在韩国,在世界名气那么大,如在中国早就没有人样了。同他接触,你会发现真假艺术家的区别。他的心性非常地真,内心非常干净。
方:金先生的画里我读到了音乐的韵律,一种自然和谐的美,它厚重而不郁闷,灵动而又稳健。
金:我喜欢韩国的“潘索里”,汉语无法翻译。是戏曲的一种,曲调是高低起伏,苍凉、悲怆的那种。
一:真正的艺术要有重量感。好的艺术,不管是气量大的,安静的,都是坦然处之。大艺术家都是将他的技术性藏起来。导演李安就藏而不露。不露给别人的是高人,不小心露出来的也了不起,极力去表现技巧的是弱智。像张大千、黄永玉、陈丹青,也做秀,做那么潇洒,很享受,活那么好,游戏在谱!他们是真性情,大性情!
金先生的色彩强烈,但不傲慢,不虚狂——率性啊!
金:我的画都是想到了就做,很快完成,结果都不一样。结果是什么样,事先不知道。我急切和苦恼的时候是想画又不知怎么画的时候。经常是多少天在寻找自己心里的东西和合适的表现方式。好几次睡梦中有人叫:“你起来!”一个大黑板,上面鲜明的线条在游走。我赶快起来,拿笔就画。好像神启。
前几年访问日本大东文化大学的时候,遇到了刚三十出头的一了。他的字凝练古雅,意境深远。艺术就像下棋,要找到水平高的人才能学到方法。
一:为什么我能不断进步?我接触的人让我不得不进步。每一个艺术家都有他的参照,参照有多高、多强,就会走多高、多远。真正的艺术家做人和创作都立足一个“真”,他们让我敬畏。作家木心说:“我写作时,有一个比我更高的读者在我心里。”内在的我如果有这份虔敬,就不敢有傲慢,有虚假,有骗人之心。
方:共同的价值取向和追求是你们举办联合展览的精神基础。我也看到了一个高参照——做人、创作的新的警示。
一:我觉得金先生很年轻,他的观察力和艺术感受力非常敏锐……
方:很有意思,年长的说年轻的老道,年轻的说年长的敏锐。你们都从对方身上发现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