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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源流字典中《说文·口部》:“囚,系也。从人在口中。”本意为监禁。
囚是监禁。囚的处境只用于监狱和囚徒,与一了何干?我曾经对一了的处境进行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关注:曾有文“一了的境遇之思”、“一了的境遇”、“一了之境”,留下了对他的“境”的关注痕迹。我多半认为一个艺术家在面对困境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创作状态。因为创作本身要求对所有捆绑的挣脱,超越日常的规范是艺术家随时面对的困境。一了近两年对艺术的思考又升级了,已非一般困境,而是监禁——“囚徒”困境。这是一个艺术家自我设置的难度,艺术家心灵处在绝境处的状态,体现着他对进一步超越的渴望。
一了的“囚”,是他近一段时间的创作主题。这一主题是他长久以来内在的症结的诉求,“囚”作为内在生发的动因导致他艺术转型的梯度延伸。表现为一种内在的相关序列:一、“囚”字的多样书写;二、“囚”字与人体的关联;三、“囚”字的字象裂变;四、“囚”的装置空间;五、“囚”与行为艺术;六、“囚”的意味与艺术家心性的省悟……。“囚”首先是艺术家真实处境的一种心态,此心态是一种压抑的承载。艺术家的艺术的创作力一旦被激发,会自由的蔓延为各种形式的可能。审视并反思自我艺术生命的整体状态,而非执于某种技术性的形式风格,这是一了禅宗式的艺术观念。在“处境状态~艺术家心性~艺术作品”这一相序的生成链中,处境是“日常~绝境”的选择。一了选择了“囚境”,自然是一个近于极端的命题设置:解除“囚境”的法门何在呢?一了的艺术道路从汉字出发,其间不断的遇到新的命题的挑战,以此形成了他独特的艺术状态和艺术表现的多样化空间。
一、“囚境”下的书写。
汉字造型从甲骨文原形记起,经过金文、篆文,延至隶书、行楷、草书,每种书体会因书者个性的差异表现出形态各异的风格。书写者各有天然的差异,这种差异书者自身都不可预知。每个书者会用尽一生去看看自己天性的后果,这或许是书法吸引人的一个方面。后人学习书法,大多是以前人书写的风格范式为其参照,力求相符,避免相异。多数人守规矩怕冒险,因而也无所成就。善研者会超脱一些,把不同风格、不同书体整合重构,产生新的表现形式,丰富汉字书法表现的多样性。但重构只是对已经形成的有限资源的利用,仍然是书体内部的运动。然而,任何事物都有外延性的关联。汉字书写本身也有一个外联的维度,比如,与图像的关联,与音乐的关联,与修行的关联,与世间事物的关联等等。说“点”如飞来之石,是与事物的意象关联,井上有一说看到孩子们跳绳象看到一个个汉字在舞蹈,一了说他写字时总看到字像立体的造型在空中旋转、变形、伸缩、膨胀,美妙至极。更重要的是汉字与生命的关联。对于一了,进入书写时,汉字是迎面向他走来的。一了说:美妙的汉字钩摄我的魂舍,我需要与她们交谈、抚摸、做爱……还会不断的繁育生长,我象爱亲人一样爱有生命的字。字成为作品,是生命投入的结果。一了对汉字书写的多样性完全活化在他灵透的艺术与生命不可分割的状态里。字有万千姿态,一了曾对特别关注的字进行过“形态学”式的书写实验。“豆”,“贞”,“幽”,“觅”,“向”……每个字都会有无限的可能,书者应当探测自我书写的极限。当逼迫自己不可重复的对一个字进行多样书写时,书者才会真正体会“囚境”之所在,那根本就是自我能量的限度,体会到这种被囚的限度,艺术家自然会有无限的愿望生起。书写本是祈望进入自由、进入无限的创作旅程,囚徒的愿望是最具念力的。艺术创作就是念念相序的超越,但恰恰又是这种越写越艰难的状态使艺术家陷入更深的“牢狱”之中。“囚境”是一了艺术创作的必然逻辑。
二、“囚”字与人体的关联
既然囚是牢狱与人的关系,字体与人体自然紧密关联在一起。把字与图像复合重叠,是一了做的汉字的另一种延伸,他创作了“囚境系列”。作品在意义隐喻的层面观看,人体图像是由“囚”的字素堆写反拓出来的,像是从一张人字纹的网格中剪出的人的隐约形态,或者,囚字的字素的堆积就是掩埋人的墓穴。其意义揭示为:人被由人所织的网所囚。在形式表现方面,作品与真人大小相近,画面迎面扑来——一个被困的囚徒与你近距离对峙,把你带入在场感。字素书写的画面呈现出斑驳和错乱,人体在囚境中犹如被肢解、割裂、锈蚀。回忆艺术史中那些疯子般的艺术家,其癫狂、无序、任运心性而失意落魄,当人自身(意谓人体)与生命意义(意谓字体)的表现联系在一起时,你必得做出选择:献身或者偷生。献身者即进入“囚境”。重要的是书者的艺术生命与艺术作品之间纯粹的求真性,放入现实世界时如何保持其真值?一了的逻辑依然是,艺术只能是不可妥协的精神执守。
三、“囚”的字象裂变
一了的“囚”的实验基本消减了汉字的字体结构,剩下线条和字的笔划。“囚”的字素分解为“口”和“人”。“口”被延展为围栏和网格,像监狱的铁牢。“人”则置换在牢中(口中或网中)与牢外。牢中之“人”被铁网紧锁着,牢外之“人”则如荒原上的草一般任意生长。其实,就“囚”字本身的单体结构来看很难书写,还原为字素时更为难当。一了的艺术价值在于他没有局限在字型的既定规范中,而是到字的含义中去寻找象征的意义。当他把简单的字素大量重复性书写,以此产生图像构造时,他把你拉进了另一种阅读空间――让你看单一的事物:口――横竖的交织;人――撇捺的变异。简单重复的书写,重复画一种东西或者重复说一句话,其形式本身就是“囚境”中精神病者的视角。就如给你一种简单性的看:近距离看一棵树,眼前只有树叶,数不清的叶子重复着;低头看眼下的泥土,泥土结成大大小小的块粒,堆砌重复着;让你看一片海,海浪的曲线和波峰重复着;让你看太空,一片纯净中只有蓝色,什么在重复呢?真空或虚无中什么重复着呢?看到如此,一了的“囚”的圣徒精神呈现了。不是漂亮书法的书写,而是负罪的修行般画符。当一句咒语被念上百万遍时据说人可以被空掉,人性的意志变成某种容器的意志;当无数的石块被堆成山的时候就变成了具有唯一的向天所指的隐喻。重要的是那些字素和石头,还有用行为的方式做为书写的砌造者,他们像避难所中羔羊听命上帝的谕示。至此,上帝或者虚无都构成一种“囚境”的设置,在世界的富有与虚无之间我们都无法逃离。即使你有再多的裂变和分身术,“囚”将永远在前面等待着你。逃离吧,永远逃不出的逃离;裂变吧,没有尽头的裂变。
四、“囚”的装置空间
在一个艺术展览的现场,一了的出展作品离开了墙面,四副“囚系列”作品拼合成一个方格,就如“囚”字的“口”,如一个牢笼,被悬挂在展厅中央。而一了则蹲在“口”里,在“笼中服刑”。一了的创作由写字转为图像,又由图像转为装置,表现的形式不断延伸。装置与空间性的场景相关,其形式是处境式的构造。“处境”的含义与在场的直接性相关。与“境”相连从而构成在场表达的词语如:环境,情境,意境,心境,处境等。把处境的在场性做为艺术创作的形式载体来关注,旨在问我们是否真实的在场,以及构成在场的真实内涵的要素是什么。书法与书法家的处境问题大多被一种缘分的认同自然化了,比如通常认为作品展出挂在展板上是规范。一了则从作品的内涵寻找展出的方式,营造“囚”的展示与作品的内在关联。展示本身既是对创作的再创作。一了使作品向装置过渡,向空间延伸。艺术家对当下艺术的关注,必须在“现实生活――艺术创作――阅读接受”的整体过程中注意新的语境形式的发现,才能进行创造性传达。传统艺术的单一架上方式已显露出很大的局限性。艺术向装置和行为的延伸,本质上是对空间介入的要求(这种要求最终演化为对体制化的展出空间的遗弃和对公共空间的寻找)以及对人们行为方式的关注。在一了的眼中,一张桌子即是一个囚境,一间房子也是一个囚境,一栋楼更是一群囚境;一个街道则是一片囚境,一个城市则是一个更大的牢狱……是什么把人都紧紧的囚在城市中呢?一了对处境的理解,把艺术与生活的现实捆在了一起,它是对书家的案头性创作提出的新命题。艺术家在书案前的坐闭囚禁,何时可以获得放风囚禁的散步空间,何时可以到城外去跑跑步,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一了显然提前走了一步。
五、“囚”与行为艺术
一了在几年前就参与了行为艺术的创作活动。作品“文字祭”在现代书坛有过不小的影响。对于一个艺术家,艺术生命的本质是创造性的。创造的过程本质上是实验性的,而实验即意味着进行冒险和可能失败。那些有勇气的艺术家敢于承担冒险的代价,把求新求异放在首位;有眼力的艺术家会不失时机的观察新事物和新现象所蕴含的艺术价值,有目的的投入尝试。具有觉性的艺术家是无我的艺术家,行为艺术所力图还原的艺术本真,即在于使生命自身的状态处在艺术呈现的献身之中。一了对行为的话语解读是生活方式的,禅道、茶道、书道都是行为的艺术方式。行为是生活的日常性,是做人的态度,比如一了对体制的回避,对官方艺术大展的拒绝,对永远不做书协会员的默守……他把自己囚禁在主体边缘的流放地。生命本身的实验性需要一生去做,只有长期的、每日每天、日日厄日的去打好每一个结,最终才或许能显出如意的样子。就“囚与行为艺术”,从其作品的角度看,在前面所谈的展厅装置中,他把自己禁闭在“口”中,何尝不是一件行为作品。一了的“囚”,正是这种多元化的、多向性的、多维度的展现。
六、“囚”的意味与艺术家心性的省悟
一了的“囚”显示了某些必然的关联:死亡或是创生。
艺术当下处境在边界处的限制或与此限制的断裂
什么把创作者与阅读者带入了共同的囚境,或者是自我做为他者的自缚
具有安慰性的结果――“囚”是创生之境的母体
很多艺术家对自身处境的反思是无意识的。这种无意识所显示的就是对当下艺术处境的麻木或回避,真正丧失的是书法家艺术的觉性自省的能力。外界刺激与内在自省本是艺术生成所源的条件,一了的“囚”,直接反应着一了艺术处境与生存处境在自省的张力上所发生的激烈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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