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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乱了(37-40)

(2010-07-20 13:2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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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阅读人生

头发乱了(37-40)

第三十七章

  
  那一夜,莱贞睡得极其混乱,心忽上忽下的晃悠,游曳于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境,却又欲罢不能。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扣门声所惊醒,她如大赦般的长舒了口气,头痛欲裂,全身累极。
  天似乎还没大亮。
  走到门口,警惕的问:“是谁?”开了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很哑。
  “宋小姐,麻烦开一下门。”一个妇女的声音响起,莱贞依稀分辨得出是那个侍佣。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收拾的干净利落的侍佣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低顺的回说:“这个,是辛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莱贞狐疑的接过来,犹自不敢相信。
  “辛先生还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走,他不会为难。”
  莱贞仔细的盯住说话的人,后者脸上只有一抹和蔼的笑,看不出有诈,是呀,她不是辛海舟,又怎能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难道辛海舟真的良心发现了?莱贞道了谢,复又将门关上。匆匆查看手机,不觉吸一口凉气,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有公司的,有江浩然的,还有,福利院的。
  心直往下坠,赶紧给福利院拨回去,响了好多声,都没有人接,看看时间,才五点多钟,难怪。
  莱贞又给江浩然拨。
  那边似乎一直守着,响了两声,立刻接了。
  “莱贞?”江浩然焦虑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倦极。
  “你在哪里?”莱贞抑制住激动,尽量平静口气。
  “小区外面,你呢?”
  “我马上出去找你。”
  “好!”江浩然的声音陡然喜悦。
  来不及多说,莱贞迅速换好自己的衣物,将易天小心的抱起,提着胆悄然出去,途径海舟的房间,门紧闭着。她的脚步莫名的犹疑了一下,立刻又飞快的下楼。
  到了大门口,侍佣闪身过来。
  “宋小姐。”
  莱贞暗呼糟糕,以为辛海舟又反悔了。
  “你要走么?”
  “是。”口气十分坚决。
  “我送你出去,这里的保安系统很严。”
  原来这么回事,莱贞道了声谢,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顺利来到小区外,终于看到江浩然那辆熟悉而亲切的车,却真若恍如隔世,眼泪呼之欲出。
  江浩然早已焦急的等候在那里。一个晚上的煎熬,他费了多少唇舌,都没能劝动保安放行,几次想报警,又生生的忍住,怕弄巧成拙。眼睁睁的看着天一点一点的黑下去,又泛出了白。
  此时果真见到莱贞毫发无损的带着孩子出来,自是激动万分,上前一把搂住。
  “上车吧。”抑制住欣悦,赶紧把母子俩扶进车里,必须尽快离开。
  车子载着三人疾驰而去,莱贞回头又扫了一眼别墅的方向,想起里面的那个令她爱恨交织的人,心里居然涌起酸楚。
  “先去福利院吧,奶奶可能有事。”莱贞不无担忧的说。
  江浩然只是点头,虽然体力虚浮,车子却飙得飞快。莱贞没有害怕,反而感激,只想快点看到奶奶。
  “不知道奶奶怎样了,昨天真是该死,居然当着她的面说起易天……”回想起来,莱贞就悔恨难当。
  “你别自责了,昨天是意外。放宽心,奶奶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会没事的。”
  莱贞低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易天,暗暗祈祷,奶奶是担心易天,只要她见到易天,一定会好的。
  车子一路疾驰到福利院门口。
  江浩然从莱贞手里接过易天,两人健步如飞的闯了进去。
  一路的颠簸终于让易天醒了,他迷糊的用小手揉着眼睛,发现居然被那个送汽车的叔叔抱着,一边的妈妈满脸的焦虑,根本不看自己,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妈妈!”易天唤了一声。
  莱贞冲他点点头,却很快跑到了前面,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奶奶。
  终于在走廊上碰到顾阿姨,莱贞扑了上去。
  “莱贞啊,你去哪儿了呀?孩子呢?”顾阿姨惊恐的盯着她,还没从昨天的意外中解脱出来。
  “易天找到了,放心吧,我奶奶呢?”莱贞急切的揪着她的衣袖问。
  顾阿姨扭头,果然看到了江浩然抱着易天快步过来,顿时大大舒了口气,不然她真的会自责死了。
  “你奶奶情况不好,昨天半夜里突然神智不清起来,我们送她去了隔壁的康复医院,一直处于急救状态。现在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刚从那边过来。”顾阿姨蹙着眉跟莱贞解释。
  “那你快带我去看看。”莱贞心急如焚。
  顾阿姨点头,跟一个交班的护士交待了两声,就领着莱贞去医院。
  “昨天夜里给你打了好多电话,怎么你都没接呢,真是急死我了。”顾阿姨有点怨责。
  莱贞无话可说,如果奶奶就此出了意外,她不会原谅自己。
  急救室外,奶奶的三个子女也已经到了,见了莱贞,纷纷站起来,态度居然很客气。毕竟,这两年里,都是莱贞在负责奶奶的一切,他们除了偶尔来张望一下,没出多少力。
  见到莱贞身后的江浩然和他怀里的易天,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在作着各种猜测,面上倒都按耐得住,此时不是打听八卦的时候。
  “舅舅。”莱贞走到春生面前,打了个招呼。声音有些发颤。
  春生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这个女孩子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相当不易了。母亲的病拖了这么久,换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有这样的实力和耐心。他不止一次的劝过另外两个,不要再为难莱贞。
  一行人静默的在门外等候着,唯有莱贞最是恐慌。因为她知道奶奶发病的真正原因。
  一只温暖的大手悄悄的探过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莱贞回头,江浩然单手抱着易天,正用鼓励的目光望着她,脸上是暖暖的微笑,莱贞心里一阵感激。
  当医生终于走出来时,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脸上沉重的表情已经表明了一切。
  莱贞浑身的血液已然冻住,她机械的冲了进去。
  雪白的被子下,奶奶紧闭双眼,神态安详,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莱贞走上前,轻声呼唤,“奶奶,奶奶。”
  奶奶没有反应。
  “奶奶,我把易天带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呢。”
  “……”
  “奶奶,我们的新房子很快就可以去住了。”
  “……”
  “奶奶,您起来啊!”
     莱贞终于伤心的哭了,奶奶没有给她报答的机会,操劳了一世的她,临走连莱贞和易天的面都没见到,她连走都是不安心的。
  春生扶起了莱贞,小声的劝慰,他无法不承认,莱贞的孝心尤胜他们这几个亲生的子女。
  江浩然抱着易天站在靠门边,心里也是一阵唏嘘,莱贞的背影看上去好柔弱,一直以来,她担负的责任都太重了。
  眼睛的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正缓缓朝这里移动,不觉微愣。
  一个气宇不凡的男人站在门边,衣着考究,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倦怠和憔悴。
  他会是谁?莱贞好像并没有这样富贵的亲戚。
  阿涵率先看到了进来的人,立时认出来,虽然还在悲凄状态,但还是很殷勤的上来打招呼。
  “辛先生,您也来了,我妈她……”说着,呜呜几声。
  江浩然怀里的易天一见海舟,立刻挥舞小手,“爸爸,爸爸!”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莱贞倏然回头,看到了辛海舟,她红肿的眼睛顿时充斥着仇恨,喷薄欲出。双手不自禁的握成拳头状。
  如果不是他带走易天,奶奶就不会走得这么快,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痛苦难当的莱贞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辛海舟明白莱贞眼里的意思,他歉疚的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缓冲一下。
  “莱贞……”
  莱贞终于分开众人,走到他跟前,立定。牙缝中蹦出无比清晰的一个字:“滚!”
  辛海舟脸色煞白,他终于明白他跟莱贞之间再也不可能挽回了。

 

第三十八章

  
  奶奶的后事是由她的子女在乡下操办的,很隆重很铺张。奶奶的子孙其实也不少,甚至连第四代都有了两个,队伍浩浩荡荡的从村头排到村尾,哭声震天,惹村民们唏嘘。
  莱贞只是个参加者,按着习俗,在适当的时候被推上去磕几个头,然后再没有她什么事了。她没觉得委屈或是怨愤,仪式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她不在乎。可是心底的伤痛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视为外人而得以减轻。
  能治疗自己的也许就只有时间这味良药了。
  三天后,莱贞又重新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只有忘我的忙碌才能让她不再胡思乱想,得到片刻的解脱。
  周末,莱贞去幼儿园把易天接回了家。
  小家伙看上去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怎么了?有小朋友欺负你?”莱贞皱着眉问。
  “为什么我再也看不见爸爸了?”易天终于大着胆子,嘟着嘴问。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可他一直只有妈妈,每次问妈妈有关爸爸的事,她就不高兴。易天是个乖顺的孩子,小小年纪,却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见莱贞不悦,几次后便不再问了,但是内心里还是把那个老是偷偷来看他,待他极好的辛海舟当成了爸爸。
  当他得知辛海舟真是自己的爸爸后,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是真心实意的爱这个爸爸的。
  可是现在,那个爸爸却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再也不来看自己了。
  莱贞一把将他抱起来,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上过早的流露出来的伤感,十分心疼。可是,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点大的孩子解释。
  易天望着妈妈的脸,又嘟哝了一句,“爸爸说会带我们去香港的迪斯尼乐园玩的。”
  莱贞亲了亲易天的小脸,笑道:“我们明天就去,去‘魔法大世界’玩好不好?”
  “魔法大世界”是本市最有名的儿童乐园,虽然远不及迪斯尼,但对于三四岁的小孩来说,已经足够令他欢欣鼓舞了。
  果然,易天的脸上绽开了甜甜的笑,那个地方,他一共才去过三次,根本还没玩够呢。
  第二天是周六,莱贞没有食言,带着易天去玩了一趟。
  开车的自然是江浩然。
  深秋的天空湛蓝无边,偶尔飘过几片洁云,轻柔的如同棉絮。金灿灿的银杏叶子随风旋起,又纷纷坠地,舞出一派诗意盎然。
  莱贞坐在木椅上,享受这难得的闲趣。不远处,江浩然带着易天玩得不亦乐乎,适才还向自己招着手,一转眼已经坐上了旋转木马,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相互偎依着,居然也是很和谐。
  莱贞心里感到暖暖的,她看得出来,江浩然是很用心的,不论是对她还是对易天。这样想着,心底有块地方渐趋柔软。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定局了,不论之前有多辛苦,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让她觉得上天待自己实在算宽厚了。
  良辰美景总是短暂,太阳挪到了头顶,晒下来还是有些微的炙热。江浩然举着兴高采烈的易天一路小跑过来,打断了莱贞的思维。两人的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意。
  “玩够了?”莱贞仰起脸笑望着他们。
  易天大声道:“妈妈,我饿了,我要吃肯德基。”
  “好,我们就去肯德基。”莱贞难得的高兴,没有反驳易天,若在平时,她是一定反对小孩子去吃这种垃圾食品的。
  “离这边最近的肯德基在福全路上,得赶紧去了,这个时间会很挤哦。”江浩然抬手看表,发表意见道。
  易天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严肃,“那我们快走吧。”
  江浩然笑道:“好,这就走,人多也不怕,我们是男子汉,肯定能抢到位子。”
  易天也拍着小手嚷:“对,我们是男子汉,冲啊!”
  莱贞好笑起来,“敢情你们这两个男子汉就是专门跟人抢位子的。”
  车子刚在店门外停妥当,江浩然的手机就响了。客户打来的,工程方面出了点问题,让他务必过去一趟。
  江浩然在电话里哼哼哈哈,有点为难。
  莱贞轻推了他一把,唇语道:“去吧。”
  挂了电话,他脸上还是歉然,好容易有个机会一起出来轻松一下,又被搅乱了。
  “正经事要紧,我们来日方长。”莱贞安慰他。
  “来日方长。”江浩然咀嚼着这四个字,对莱贞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溺人的柔情。
  莱贞脸微红,抱了易天,举起他的一只手跟江浩然拜拜。
  江浩然虽然不舍,也只得叹口气转身钻进了车。
  莱贞独自带着易天在热闹的肯德基里用餐,易天吃了一半就跑去角落的儿童乐园玩。留她一人在位子上慢慢的蚕食剩下的一堆食物。
  这样折腾到了两点多钟,莱贞坚决的拖着易天打车回去。
  易天其实已经很累了,在车上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一直到家门口,都没再睁开眼睛。
  莱贞吃力的把小家伙抱到家里,已是气喘吁吁。
  将易天安置在床上后,总算彻底轻松下来。虽然身体也有点乏,但脑子还是处于兴奋状态,并不想睡觉。
  最近总是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也许前一阵受的刺激太多所致。莱贞想着,等再过两个星期,就可以搬去新房了,到时一切都是新气象,自己也许会好些。
  独自歪在沙发上看杂志,家居装饰的,时尚流行的,也不过是进了眼,却没进脑,心思东游西荡,渐渐的,眼皮沉重起来,终于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仿佛有音乐响起,莱贞挣扎了一下,醒了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她取在手里一看,屏上的名字让她突然失了心跳。

 

 

    辛海舟,他又打电话来干什么?难道还没闹够么?莱贞定定的望着那个名字,犹疑不定,直到房间里传来易天的哼哼声,才意识到他被铃声吵醒了。
  莱贞飞快的摁断,转身跑去房间。
  易天哼唧了两声,睁眼看了一眼母亲,翻个身又睡着了。
  莱贞看看闹钟,已经傍晚四点了,她拉拉易天,不能让他睡了,再睡晚上又要闹到无法无天。
  可是小家伙纹丝不动,大概真是上午玩得太疯,精力透支了。
  摇摇头,不再坚持,莱贞在他旁边躺下,心里却因为刚才那个电话莫名的不安,猜不透他打来的原因。
  门铃叮咚响了两声,莱贞心里一震,立刻跳了起来,直觉是辛海舟来了。
  忐忑不安的走到门口,又有些微的恼怒,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这样穷追不舍,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从猫眼里看出去,门口站的人却令她讶然不已。
  拉开门,外面是婷婷的翁晓雪。
  晓雪的脸色是异样的红潮,有种病态的美,这让莱贞感到奇怪,印象里,她虽然不健硕,却也不至于有现在这副样态。
  “你……”莱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可以进去再说吗?”晓雪浅浅一笑,十分优雅,莱贞看着却有些别扭。
  莱贞往旁边让了让,晓雪旋即踏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到莱贞家来,不免多看了几眼。
  “坐吧。”莱贞指指沙发,并不十分热心。
  晓雪依言坐下。
  “想喝什么?”出于礼貌,莱贞还是问了一句。
  “什么也不用,谢谢!”晓雪终于收回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莱贞。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莱贞照实答,也懒得去猜。
  晓雪微叹了口气,“海舟要跟我离婚,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罢。”
  莱贞不语。
  “莱贞!”晓雪冷不丁的一把抓住了莱贞的手,她瘦弱无骨的纤指居然力道惊人,拽得莱贞生疼。
  莱贞着实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却见晓雪的眼里满是绝望和哀楚。
  “本来,我想离开他的,真的,我不骗你!可是我做不到。莱贞,我做不到啊!”晓雪猛烈的摇着头,一颗颗的泪珠甩了下来。
  “我只有来求你了,你放过海舟,放过我吧,好吗?”晓雪哀哀的说着,脸上乞怜令莱贞不忍再看。
  “晓雪!”莱贞用力唤了她一声,同时把自己的手狠命的从她手里抽出,郑重道:“我跟辛海舟不会有什么的,你尽可以放心。至于你跟他怎样,这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晓雪兀自不信,嘤嘤的哭起来。
  “你和他就算有什么,我也不管了,只求他别跟我离婚。”
  莱贞听她这话说得混帐起来,不觉心生恼意,但见她那凄楚的模样,又有些心软,她也是因为爱着一个人才变得这样,于是咬牙道:“你要不信,我发个毒誓,如果我说的话有假,让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晓雪被她恶狠狠的话给怔住了,停止了啜泣,眼里的神色明显柔和下来。
  莱贞轻叹了一声,起身拿了一盒面巾纸,递给晓雪。
  “谢谢!”晓雪接了过来,抽出一张缓缓的擦拭。
  “莱贞,过去的种种都是我不好。可是,我是真的放不开海舟。”晓雪软弱无力的诉说,让莱贞有点无所适从。
  “别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莱贞只得劝慰着,“而且我现在……也已经有男朋友了。”
  晓雪的眼中掠过一抹惊喜,“真的?”
  莱贞郑重的点头。
  晓雪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中久有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妈妈,我要尿尿。”易天揉着眼睛出现在房门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莱贞随口道:“自己去卫生间。”
  易天一边踢拖着朝前走,一边频频回头对晓雪好奇的观望。
  莱贞扭头再次面向晓雪,忽然心生异样。
  晓雪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易天,脸上的红晕尽然褪却,只剩了煞白。
  莱贞猛然间恍悟过来,易天的眉眼跟辛海舟长得越来越象,晓雪不是傻子,况且本就有个心结在,岂能想不到那一层。
  “晓雪,你别误会。”莱贞急急的说。
  晓雪看她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面上却还带着笑,整张脸的表情令莱贞感到诡异。
  “我误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说。”晓雪的笑脸逼了上来,“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莱贞被她的话噎住了,想解释又无从解释起,事情的原委不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的,更何况当中还夹杂了那么多事端。
  晓雪缓缓的起身,莱贞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宋莱贞。”晓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又无比清晰的钻进了莱贞的耳朵,“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傻,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最有城府的那个人还是你。”
  莱贞百口莫辩,只是傻傻的站在原地听。
  晓雪飞快的转身,犹如一阵青烟似的夺门而去。
  莱贞呆立半晌,心里终究惴惴不安起来。

 

第三十九章

  
  思量再三,莱贞还是给辛海舟拨了电话。
  “莱贞。”海舟的声音透出无尽的落寞。
  莱贞只是艰涩,尽然不知道该怎样自如的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刚才晓雪找过我。”
  海舟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她没为难你吧?”
  莱贞本能的摇了下头,却忘了对方是看不到的。
  海舟见她没回音,自顾自的解释,“她无意间看到了离婚协议书,受了点刺激,我想她一定会去找你,所以给你打了电话。”
  “她……看到了易天,可能猜到了什么,很生气的走了。”莱贞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海舟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离开了多久?”
  “大约五分钟吧。”莱贞说着,心里蓦地发紧,“怎么,会……出什么事么?”
  海舟有些艰难的说:“她精神不太正常……有一阵了。我怕她……算了,我去找吧。”
  莱贞刚要张口再说些什么,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她有点发懵,晓雪精神不正常?难怪,自己老是瞅着她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如果晓雪真的因为易天受了刺激,天知道她会做什么,莱贞越想越心慌。她匆匆忙忙的换了鞋,总要做点什么,也比在家里呆着强。也许她就在附近,还没走远。
  易天从卫生间里出来,两手湿湿的,连带衣服都潮了。
  “妈妈,我洗手的时候不小心弄成这样的。”他有点惶恐,怕母亲责骂。
  莱贞无心管他,扯下架子上的毛巾,草草擦了两下,就抱着他一起往外走。她不能留他在家里,只能一起去。
  “我们去哪里?”易天好奇的问。
  “找人,找刚才的那个阿姨。”一边说,一边已经出了门。
  “她是谁?”
  “……妈妈以前的同事。”
  “哦,她来我们家干嘛?看你还是看我?”易天的问题真多。
  莱贞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小脸,不再接茬。眼睛只管四下张望。
  四点半,街上的人和车并不算多。莱贞的眼睛一路象扫雷一样的过滤过去,始终不见晓雪的影子。
  在小区门口问了保安,保安也称没印象。莱贞有点黯然,这样子找人当然是没有效果的。想想自己也傻,冒冒然的出来,却一点主意也没有。
  可是又不想立刻回去,漫无目的的出了小区,来到对面,沿着护城河的人行道走着。易天挣扎着下来,要自己走。他睡了一觉,精神很好,看到有趣的东西就要问莱贞。
  “妈妈,那个人吃的什么?”
  “呀,妈妈,刚才过去的是一辆警车。”
  ……
  “我们幼儿园里也有这种椅子的。”
  莱贞被他这么一提醒,觉得脚力有点乏了,就势在椅子里坐下,望着河面发呆。
  易天也爬上椅子,唧唧刮刮的接着讲他的话题。莱贞并不打断他,偶尔还附和两句,易天就更起劲了。
  莱贞只是盯着他的脸,有些怔仲,觉得他既陌生又熟悉。她虽然生了这个孩子,却并没有过多的关心过他,自己太忙,心思又太乱,不知不觉间,易天也这样大了。
  莱贞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紧紧的,充满歉疚的搂住。
  她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极不快乐的童年,她知道那种被人忽视的滋味有多么不好受。
  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易天好就好。
  仿佛体会到了妈妈的情绪起伏,易天象小鸟一样乖顺在莱贞的脸上啄了一口,望着她微笑。
  莱贞的心就在他的这个笑里轻松起来,不再背负什么,也不再为难自己。她要和易天一起好好的过下去。
  江浩然恰在这时给她打来了电话。
  “莱贞,我六点收工,过去接你们吃晚饭,还来得及么?”
  莱贞笑了,“好,我们等着呢,问题解决了?”
  “那是,我都亲自上阵了,况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江浩然难得说笑话,显然心情不错。
  “江工,切忌以权谋私哦。”莱贞调侃着。
  江浩然怪笑两声,“我还以为你会吃醋呢。”
  “我连饭都没吃呢,哪里顾得上吃醋。”
  “好啦,我马上就结束,等我。”
  挂了电话,莱贞的嘴角还弯着一抹笑。易天伏在她的肩上,无限依恋的样子,简直象个女孩。
  两人就这么相互偎依着,静谧而美好。
  “妈妈,那个阿姨……”易天忽然喃喃的开口。
  “什么?”莱贞乍然间没有回过神来,耳边忽然有尖利的汽车鸣笛声和人群的惊呼声,隐约觉得有事发生了。
  骇然回头,彻底惊呆。
  一辆红色的小车完全不顾章法,正从街对面披荆斩棘的朝自己冲过来,速度之快,令她脑中一片空白。隔了那么远,她还是隐约看到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正全神贯注的盯住自己。她是清醒的,还是错乱的?
  莱贞已经不及思考,她知道自己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躲开,可是她居然连挪动双脚的力气都没有,思维进行的如此缓慢,仿佛在放慢镜头。
那团红色已经近在咫尺,耳边听到路人的大喊声:“快躲开!”
  莱贞终于惊跳起来,一把抱起易天,奋力的朝前跑,可是没用,恐怖的红色追逐着她,越迫越近。
  “妈妈,它还在后面,妈妈……”易天的声音如此恐惧,莱贞却已经失去了任何感觉,机械的迈动双腿,狼狈的跑着,绝望的跑着,耳边还能清晰的听到呼呼的风声。
  她好累,只想停下来,可是怀里有易天,她不能就此放弃……
  倏然间,身后传来巨响和稀哩哗啦的杂音,是什么东西破碎了,坠落了。
  那巨大的声响就在她耳边炸开,莱贞心里直发凉,她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原来,她的结局最终是这样的……
  其实也不过几分钟左右的时间,却仿佛一个世纪那样长。
  “妈妈。”易天的轻唤又传到她耳朵里。
  莱贞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安然无恙,怀里是她心爱的易天。
  她猛一转身,后面是无数的人和车,交通已然一片混乱,她迟钝到思考不了,只是拿眼睛去寻找那团逼迫自己的红色。
  她看到了在河里若隐若现的那抹红,冒着热气,犹如一个发怒的人终于消停了下来,有点恹恹的,却仍是触目惊心。
  然后,她还看到相伴在红色车身旁边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黑色的车,虽然也只是一个车顶,可她蓦然间就认清了。
  她何曾有过那样的聪颖,只一眼就心下了然,可是这样的顿悟,令她惊恐,令她窒息。
  “妈妈,妈妈……”易天早已惊吓的木掉了,只会叫这一声。
  莱贞完全失去了意识,一点一点的矮下去,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她再也抱不住易天了,浑身象筛糠一样的抖着。
  所有的嘈杂声如退潮般骤然消隐,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明晰,越来越大声,终于盖过了所有的知觉,成为如雷般的阴戾,在身体里轰然炸开,分崩离析……
  人们都围在河边观望,惊叹,没有人来注意她。安慰她的只有易天,他的小手死命的搂住她的颈。
  “妈妈……”
  当莱贞的意识再度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满目所见是一片雪白,能闻到淡淡的苏打水的味道。
  她动了一下,可是全身乏力,略一呻吟,一个身影就凑近了她。
  “莱贞,你醒了?”那个和煦的声音原来是江浩然,她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易天呢?”她费力的问,奇怪自己怎么跟生了场重病似的无力。
  “在家里,有张婶带着呢,你尽可以放心。”
  张婶?莱贞想思考一下来龙去脉,可神经却痛了起来。
  江浩然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小心的扶起来,喂她一点水喝。
  “你昏睡了两天两夜,发高烧,还说胡话。今天早上烧才退了些。”
  “哦。”莱贞麻木的应了一声,不思考的感觉真好,“我觉得有点饿。”
  “想吃什么,粥好不好?医生说你暂时只能吃些流质的东西。”江浩然温言的建议。
  莱贞无所谓的点头。
  “那,我出去买,很快就回来,你坐着别动。”
  莱贞只是点头,眼看着江浩然快步出了病房。
  又剩她一个人了。
  头还是晕,无法理清思路,莱贞就这样怔怔的坐着,什么也不想,真好,平静如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惨,听说还是xx公司的总裁。唉,好端端的一对夫妻,怎么会搞成这样……”
  两个护士从病房前走过,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飘进了她的耳朵。
  “轰”的一声,身体里有某处伤疤就这样轻易的开裂了。
  莱贞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被子,恨不能将它撕开,可是还是压不住,那呕心沥血的痛直泛上来,稍顷就冷汗淋漓。
  昏迷的时候,她一直做着同样的一个梦,他远远的对她招手,然后微笑着对她说了句什么,忽然一个转身,就那样消失了,她怎么追也追不上,心里满是凄楚。醒来却是一身伤痛。
  江浩然果然很快回来,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粥。
  仔细的打开来,递到莱贞面前,笑道:“要我喂吗?”
  莱贞好像没听见一般,脸上的气色却是异样的吓人。
  江浩然担忧的伸手在她额上探了一下,没发烧,可是冰凉,还有湿湿的冷汗。
  他本能的一惊,握了莱贞的手,柔声道:“哪里不舒服?”
  莱贞终于转动了头,看向江浩然,“我想见他。”
  “谁?”江浩然脸上的笑收敛了,不安的问。
  莱贞目光凄厉,一把揪住他的手腕,粥洒了一床一被,可是两人都浑然不觉。
  “带我去见他!”她从来没这样失态过,仿佛要吃了他,江浩然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也无济于事。
  “……他死了。”
  本来一直想着该怎样婉转的让她明白,可是临了,却是这样直接的方式,也许他的确不擅长安慰,而此刻又急于要抹去她眼中的错乱和执扭,只能下猛药。
  “不可能!”她尖叫起来。
  “他真的死了。” 他重复了一遍。
  江浩然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冷酷过,莱贞受不了,她豁的一掌甩过去,清脆的一声响,他的脸上是清晰的五个指印。
  他没有动怒,只是那样静静的望着她。
  眼泪开始汹涌的奔出,直到眼前一片模糊。莱贞伏在被子上,双肩不断抖动,恸哭失声。
  江浩然终于轻轻的上前,将她拉进怀里,象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背,什么也不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心里何尝不明白,只是难以接受。
  莱贞忽然明白了辛海舟在梦里不断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莱贞,你逃不掉的,你生下了易天,注定会跟我纠缠一生一世。”
  他活着的时候,未必有用,可是他死了,却真成了她的魔咒。

 

 

第四十章(尾声)

  
  三个月后。莱贞的新居。
  “二加三等于多少?”
  “一,二,三……五。”易天掰着手指头数完,响亮的答。
  “五加二呢?”江浩然笑嘻嘻的追问。
  易天如法炮制的数了一遍,然后扬起小脸道:“是七。”
  “那,四加八是多少呢?”江浩然脸上是坏坏的笑。
  易天忙碌的掰完指头,结果发现不够,有点茫然的抬头望着他。
  “你是不是想把脚指头也用上?”
  莱贞从阳台上进来,一看两人的情形,笑了笑,摸摸易天的头,“叔叔又欺负你了?”
  江浩然翻了下白眼,“怎么可能,我在教他算数呢。”
  易天不知怎么突然蹦出来一个数字,“江叔叔,是十二,对不对。”
  江浩然一愣,点头,“你怎么算的?”
  易天得意起来,“我没用脚,我还是用的手。”
  “莱贞,你儿子真聪明。”江浩然由衷的叹。
  莱贞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凄然,江浩然敏感的住了嘴。走到她身边坐下。
  “真的不打算干了?”
  莱贞已经递交了辞呈,正在交接工作阶段。
  “嗯,太忙,太累,总是顾不上孩子,易天渐渐的大了,以后我要多点精力在他身上。”
  江浩然点头,“也好,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反正还有我呢。”
  莱贞笑笑,不觉将头靠在他胸口。
  易天很认真的在翻看一本画书,对他们的亲热视而不见。
  “莱贞,摄影组邀请我去西藏,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他既然这样问,肯定心里是很想去的,不然提都不会提。
  莱贞抬起头,正视着他,“为什么不去?那一直都是你的心愿。”
  “我,只是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我不是好好的。”莱贞笑着说,“去,当然要去,这么好的机会。”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江浩然忽然建议。
  莱贞摇头,“我想好好歇息一段。”
  江浩然沉默不语。
  “什么时候走?”
  “也就这两三天。去两周,大家还要赶回来过年。”
  晚上,三个人就在家里吃了晚饭,暖融融的,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是农历新年了。天正是冷的时候。
  一顿饭吃下来,关于西藏的话题倒是谈了不少。
  “我先去看看,如果真有传说中那么好,下次带你一起去。”江浩然兴致勃勃的样子。
  “我也要去!”哪里都少不了易天。
  “好,一言为定。”江浩然和易天勾了小指。
  莱贞却是神情落寞,勉强笑着说好。
  夜深了,易天早已睡下,江浩然也该走了。
  他收拾了东西,依依不舍的跟莱贞告别。
  “我这两天会忙一点,要准备出行的物品,店里还有几个事情要提前处理好,可能不会过来了,不过走之前肯定会再来见你的。你自己凡事注意着点,别胡思乱想。”
  莱贞乖顺的点头,忽然扑上去搂住了江浩然,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内。
  江浩然有点懵,只好安慰的轻拍她的后背。
  “你怎么了?舍不得我走?那我不去了。”
  莱贞摇着头,就是不说话。
  江浩然略一用力,将她拉开,仔细审视着她,莱贞的脸上满是泪水。
  “到底怎么了?不是让你别乱想么?”江浩然薄责。
  莱贞用手指在眼睛上揉了几下,露出笑脸,“我没事了。”
  “真象个孩子。”江浩然叹息一声,重拉她进怀里。
  “我想好了,等过了新年,你换好工作,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莱贞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一震,很轻微,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你说好不好?”
  “……好。”
  莱贞一直送他到楼下,上车前,忽然又叫住了他。
  “又怎么了?”他笑着问。
  莱贞走上前,在他唇上印了一吻,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江浩然心里不由一荡。
  “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笑靥如花的脸上有种动人的气质惹他痴迷。
  “我还会一直对你这么好下去。”他回吻她,意味深长。
  莱贞在夜幕下目送他的车远去,原本微笑的脸上渐渐凝重起来。
 

江浩然的西藏之行比原先计划早了两天回家。
  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给莱贞打电话,但手机居然关机了。座机也没人接听。
  虽然很疲倦,稍作修整后,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去了莱贞家。
  算算时间,莱贞应该早已彻底离开公司了。在西藏,打个电话都困难,手机根本连不通。有几次好不容易找到个座机打回去,却总是没人接听。
  下午三点,怎么算她都应该在家的。可是按了半天门铃,总也没人答应。
  心里不由纳闷。想起来自己有她新居的钥匙,可是又没带在身边。
  无比失望的回去,反复的拨打电话,始终是没有任何回音,江浩然开始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找到了莱贞家的钥匙,重返小区。
  令他震惊的是,莱贞家的锁也已经换过了。
  江浩然从来没这样慌张过,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蓦然忆起临走前莱贞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和古怪的神情,深悔自己的粗心。
  唯一能做的事还是拨电话,一遍,两遍,无数遍的拨,心里充斥着绝望,如果莱贞存心要躲开自己,他又能上哪里去找。
  傍晚六点,手机居然通了。
  “莱贞,你在哪里?”江浩然又惊又喜。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不是莱贞。”
  “……”
  “你是江浩然么?我是莱贞的朋友,汪寒。”
  “莱贞呢?”
  “她走了。”
  “……我想和你面谈。”
  半小时后,江浩然在一间咖啡吧见到了汪寒。
  吧里有暖气,手中的杯子也散发着温热的暖意,江浩然双手捧着,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微微抖动。
  汪寒冷眼看着,不觉暗叹一声。
  “莱贞让我转告你,不用等她了。”尽管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也觉得不忍,但还是老实的转述了。
  “她去了哪里?”他闷声问,明知无望。
  汪寒笑了一下,“她没告诉我。”
  江浩然只是不动,半晌,忽然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汪寒一怔,不知该怎样回答。
  莱贞来找她的时候,她劝过,莱贞也哭过,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变,她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更改,就像当年生易天,明知是个错,可还是做了。
  汪寒努力的劝到最后,连自己都恍惚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本来就很难分得清,于是她没再说什么。
  眼下看到江浩然的样子,心里隐隐的觉着不忍,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待莱贞的。可是即使当时她再多劝几句,莱贞也不见得会听。她心里的感受,只有自己最清楚。
  “她说她努力了,可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汪寒握着杯子,终于说了一句。
  这个城市里到处充斥着那个人的影子,怎么可能轻易忘掉,所以她下定了决心,卖掉房子,找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也许有一天可以忘了,可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所以我不想让他等。请告诉他,如果他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我会很高兴的祝福他。”莱贞这样说着,却是泪眼朦胧。
  江浩然只是坐着,石化一般。
  时间如流水般悄无声息的从指间滑过,可他还是坐着,目光粘在杯子里,仿佛已经入定。
  汪寒无声的叹息,时间已经很晚了,她该走了。
  “忘了她吧。”汪寒最后说。
  江浩然终于抬起头来,眼里的光芒深不可测,却与颓丧无关,“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一样会找到她,我不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率先站了起来。汪寒怔怔的看着他结了帐,礼貌的跟自己道别。
  即将走到门口,汪寒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江浩然站定,回望着她。
  汪寒死死的咬住下唇,犹豫再三,终于道:“她去了深圳。”
  江浩然凝视她良久,最终只是说:“谢谢。”虽然只有两个字,却包含了太多东西。
  汪寒眼见他大步流星的踏出店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才怅怅的起身。
  她答应了莱贞绝不透露她的行踪,可是末了,还是没有实践诺言。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莱贞会怪自己吗。
  可是莱贞,总需要有个人陪她一起走吧,她的路还那样长。
  汪寒想起了自己遭遇的那次心碎,以为从此不会再有阳光。可是现在,她如此真实的握住了自己的幸福。也许每个女孩都会在经历了一些或深或浅的伤痛后最终找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港湾,虽然平淡,却更真实,可靠……
  莱贞也是,无论她现在多么伤痕累累,终有一天,她会幸福,因为已经有个人,在不远处等着她,那样执着和深情。
  这一刻,汪寒心下顿时释然。抬头望望夜空,新月如钩,弯弯如微笑的唇角,十多天后,将是满月,必定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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