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长满花生的树

去年夏天，我在辽宁文学院学习。每天，当最初的阳光铺满绿茵的时候，我都要和几个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北陵公园散步。

散步时，我们总要经过一片小树林。每次路过那里，远远地，我就会看见一个老头围着一棵高大粗壮的树在做些什么。间或有几个人过来和他搭话聊天。

他似乎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来到这里了。一开始，我以为他在晨练。有一天，我那么想着，不觉将脚步放慢，当我走到那位老人身边时，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一个布口袋躺在他的脚边，他不时地弯腰从布口袋里掏出一把什么，然后一个一个按在树缝中。我走近一看，原来树缝里塞的是花生。我好奇地问他：“您为什么这么做呢？”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给小松鼠准备的。”接下来，老人向我解释，这里有很多松鼠，可是没有足够的松籽可以吃了，他担心小松鼠挨饿，每天早起都要过来给松鼠准备食物。

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手并没闲着，塞花生的动作非常娴熟。这时，我发现一只小松鼠从身后蹿到他身上，稳稳地坐在他的肩上，安静地看着我，一点没有怕人的意思。老人一边干活一边和小松鼠说话，不一会儿功夫整棵树干已经塞满花生了。“一棵长满花生的树。”身边同学笑着对我说。当老人从地上拾起空了的布袋子准备要走的时候，那只小松鼠还是不肯离开，围着他，站在他的头上，跳到他摊开的手掌上，老人看着小松鼠调皮的样子，嘿嘿地冲着它笑。我猜想他也许是一个孤独无依的老人，但他爱动物，很乐意和小松鼠在一起。

其实，人们和动物之间的和平、亲密相处是极其正常的生活，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存理念。我曾经去过尼泊尔，在加德满都，我亲眼看到猴子在街道上自由出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动物生活在人群中，感到新奇和激动。因为从我记事起，所看到的都是人与动物不能相容的景象。孩子上树掏鸟蛋。捕捉蝴蝶和蜻蜓，为了撕碎它们的彩色的和透明的翅膀。许多男孩子都玩过弹弓，只要看见小鸟，不管它有多么好看的羽毛，不管它唱多么好听的歌，都要打死它，为什么？为了让它死，为了显示自己准确的射弓技能，然后，烤鸟肉吃，满足自己贪吃的欲望。吃鸽子、吃蛇、吃狗、吃猫……近年来，这种杀戮愈演愈烈，吃猴、吃孔雀、吃天鹅、吃小鹿，甚至大熊猫……

也有些人，因为信奉某种教，以放生的名义，将动物随便放入某个山林，表面上看是爱护动物，但并不考虑放生地有没有食物，被放生的动物能否在此地得以生存。他们只做一个放生的动作，不想放生的后果。去年初秋的一天，我和山友去情人谷爬山，中午在水库边的一处平地野餐，眼见一只白狐怯生生地走近我们，看样子它真的是饿极了，我们招呼它过来，但它对我们存有戒心，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观望着。待我们把食物放到离它近点的地方，它突然叼住食物，然后带着惊恐的眼神跑得远远的。看林大叔告诉我们，这只白狐是一周前被放生的，同时被放生的还有一只，已经饿死了。这一只也比刚放生时瘦了很多。大叔看着远处的白狐叹了口气说，我寻林时常会带些吃的，但大部分时间是见不到它的。你们走了它可就惨了，如果经常有人来这里野餐，它就饿不死，但是，天越来越冷了，如果没人来呢……这时，那只白狐吃完东西又转回来了，一个不喜欢动物的同伴恶狠狠地冲它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快滚！边说把操起身边的一个小石块向它撇去。

我当时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眼前的这位同伴，我忆起北陵公园的那位老人与那棵长满花生的树，心想：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什么就那么大呢？我还想：不能和野生动物和平共处的人，能和人和平共处吗？想到这儿，我就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