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旺之旅(游记)
(2012-10-10 12:4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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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随笔 |
奇特旺之旅
一.
夜里,忽然梦醒。静静地坐起身来,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正是晓星初上,残月犹明的时分。
所有声音都清晰可辨,这边鸟鸣幽幽,那边树叶飘摇,不像从外面传来的,仿佛从心底涌出的一般。眼前一切清透得如同水晶,室内的每一样东西,窗外的每一片形影,借着月光,纷纷地扑到面前。然而真的睁大眼睛看去,却忽然颠覆了一切:敦敦实实的实木桌子,高高悬挂着的电视,绝非家里的摆设,在夜色里尤其陌生。草叶味、柠檬果味,清香的、甜美的,在鼻腔里搅作一团,光怪陆离、纷繁错乱。而也是嗅觉,又倏然间让脑海里澄明一片——这绝不是高原上弥漫的藏香酥油茶味道的拉萨,也不是熟识的海腥味的大连,如此的素昧平生,如此的新鲜诡秘,梦魇忽如烟幕散去,现实毕现无疑—今宵梦醒处,竟是在神奇原始的尼泊尔奇特旺,在这个说不出名字的庄园一间小小的的房间里……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假设书不读破万卷,下笔无神,那就不如不读;而路不行到万里之外,其实也没有新意,倒不如不去。所以利用学校放暑假的时间,我和朋友计划一定要到万里之外,坐飞机至拉萨,然后走阿里南线到樟木,从樟木进入尼泊尔。就这样来到了奇特旺。
来这之前,我们在佛祖诞生地蓝比尼逗留了一天,与所住的旅馆老板KAJI成了好朋友。知道我们要来奇特旺,KAJI找了一辆车,亲自把我们送到他朋友Namlaz的庄园。
抵达目的地已是中午。奇特旺没有大城市的污染,空气极清、极透,天空也显得高远。同样是草间鸣虫,却绝非蝈蝈,蟋蟀,吹出的调子亦带着独特的异国韵律,别具一格;同样是参天古木,却是青翠挺拔,风华正茂。仿佛进入一片桃园乐土。这里的人无论男女肤色黝黑,长得瘦小。他们随时都会有人向你热情地打招呼:“Namaste!”(你好)一张张纯朴的笑脸、一双双深邃的眼睛,不经意就吸引着游人的视线。
一个热得让人不停出汗的地区。吃过午饭,Namlaz说,这种天气出门容易中暑,况且我们坐了四个小时车,一定很辛苦,下午可以在房间休息,晚些时候再安排我们活动。
不知不觉睡到三点多,醒来发现外面开始下雨,并且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起身走出房门,花园的一个凉亭里坐着几个年轻人,他们在随意地聊天,另一个凉亭坐着我的同伴,他们在猜测这场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如果一直下的话,我们今晚的活动岂不是泡汤了。
幸运的是,傍晚五点多的时候雨停了。Namlaz安排一个名叫狄.鲍克的导游领我们去原始tharu村游览。
狄.鲍克,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带我们沿街行走,看茅草屋,看大象,参观tharu博物馆,去拉普提河看日落。又去欣赏民族舞表演。这里的一切闲适安逸,我感到了孩子一样的快乐。
回到庄园差不多九点。天色黑得快,转眼已经入夜。我和同伴在餐厅闲聊。桌旁坐着两个年轻的中国男子,他们一边在上网,一边小声交谈。房间里的灯光昏暗。Namlaz从楼上下来,特意过来与我打招呼,热烈地用英语问我到这里的感受。我微笑着,放松地与他应答。他邀请我和他一起吃晚饭。我说已经吃过了。他希望我能陪他。他的目光诚挚,语调清淡,并不显得拘谨,仿佛与我熟识已久。我对人有疏离心,但喜欢谈话以求融合。他是言谈幽默机智的人,努力为我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只是英语发音不是很好,于是我经常地说:pardon(请再说一遍),令他不时发出欢畅笑声。
二.
再次醒来。早上六点左右。狄.鲍克在花园里喊大家起床。这时,天色大亮,晴朗天空,雨后朝霞绚烂分明。夜色的声响消失无踪。
六点半早餐。在餐厅门口我遇到Namlaz,他说今天要亲自开车接送我们。
Namlaz让我坐副驾驶的位置,然后驾起越野吉普,一溜烟地绝尘上路了,Namlaz驾车如飞,但脸上却是泰然自若、气定神闲。不停向我介绍沿途风光。
先是到拉普提河泛舟看鸟。我们坐的是独木舟。独木舟是用一整棵大树做成的,大的可以坐十几个人,小的可以坐五、六个人。里面间隔着摆放几块木板当做小板凳,大家一个挨着一个坐,船夫在船头掌舵,舟顺流而下。太阳已经出来了。河面广裘无垠,平静无波,更无一丝微风,可以吹皱河水,真好比一面平整的镜子,明净无暇地反映了清澈的蓝天。
狄.鲍克手里拿了一本关于鸟的书,每看到一种鸟,他就对照着书给我们讲解。狄.鲍克语速快,我还来不及翻译他就说下句了。这里的鸟种类太多,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记住是不现实的。不想大家因语言不通而着急,我就把书从他手中要下来,一本正经地充当起导游的角色,比划着这是绿鸟,那是蓝鸟……
河边有几只巨大的鳄鱼,有的在河边滑溜,钻进水里,有的爬在那里纹丝不动,看不出它有怕人的意思,像在天然的博物馆里一样。
正沉醉着,狄.鲍克手指远处给我们看。看去,才发现河里还有其他的动物
接下来,我们徒步穿过一片沼泽,然后坐独木舟过河上岸去参观大象养育中心。有一只一岁大的小象伸着脑袋吃我们递给它的巧克力,样子动作滑稽可爱。
在拉普提河边骑大象洗澡好玩又有趣。骑在大象身上,大象用鼻子吸满水向后喷洒,喷得我全身都是水,它好像觉得还不过瘾,慢慢蹲下身体然后突然向左倾斜,一下子把我甩到水里了,让我来了个彻底的湿身。我急忙用一只手抓住象主人的手,另一只手支撑住象背,用力爬了上去,刚刚坐稳,调皮的大象又重复刚才的动作,把我甩进水里三次,岸上的同伴笑得前仰后合。我再一次感到了孩子一样的快乐。
从大象身上爬下来,我走到岸边,穿好鞋子,然后拎着包,往车的方向走去。Namlaz正在车旁等我们,看我浑身上下湿漉辘的狼狈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骑大象探险安排在下午三点。从庄园出发到国家公园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但沿途让人目不暇接。天青如洗,绿野无边,前面就是无穷无尽的茂密森林,繁枝蔽天,青藤盘饶,,忽闻鸟鸣兽吼,不知林深几许,更透着树静谷幽。
我们踩着木梯走到大象背上,大象背上架了一个四方木框,里面仅能坐四个人,每人坐一个角。在蓝吡尼的时候,KAJI告诉过我,在森林里骑大象,无论遇到什么动物都一定要保持安静,大象受到惊吓会把人从象背上掀下来的。所以,我们在大象背上都悄声细语。象夫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很机灵,坐在象脖子上,掌握大象行进的方向。我们骑在象背上晃晃悠悠淌过小河,跨过沼泽,在森林里穿行。我问象夫,这里有几只老虎,他告诉我有六只,我用英语对他说,人太多会把老虎吓跑的,咱们快点走去找老虎好不好?小伙子点头说好,马上指挥大象走到了前面。
还是没看到老虎,心悻悻的,却看见两只温良悠闲的小鹿,静静地踱来踱去,嘴角轻轻嚼着一片树叶,风雅无限,又似识得人间礼数,默默走远,绝不扰人;一只犀牛幽灵般滑到眼前,打个照面,很快又躲了起来。象夫眼尖,悄悄指给我们它藏身的地方,然后放慢速度,悄悄接近他,好让我们拍照。
森林里的景致,看是看不够的,象夫知道我们的留恋,该走的时候早过了,他才悄悄地、慢慢地赶着大象往回返。
晚饭后,坐在餐厅里与同伴一起欣赏白天拍的照片。看到一个年轻人来找庄园里的伙计Dulivv,都觉眼熟,一同伴说像是昨晚表演民族舞的演员,就找Dulivv确认, Dulivv点头称是,我们请他教我们跳民族舞蹈,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Dulivv倒很大方,挪开餐厅里的桌子椅子,听着电视里的音乐,教我们跳起舞来。
Namlaz从楼上下来,我邀请他和我们一起跳,他笑着推说不会,然后端起一杯柠檬汁坐在了桌旁,默默地看着我们……
三.
昨晚突然停电,就在我们学跳民族舞兴致正浓的时候。
餐厅里漆黑一片。Dulivv给我们拿来几支蜡烛。点燃一支,同伴希望、冬雪要去我房间坐坐。
希望顺手把门关上,我忙说,别关,把门开着。
屋子里实在太热了,空气滞重,闷得叫人透不过气来。白天忘了把窗关上,屋子叫太阳足足晒了一天,桌子摸上去烫手,床上热得像个火炉,四壁发出一股股热气,屋里每个犄角、每块窗帘都散发出闷人的气息。
冬雪把蜡烛固定在窗台上,扭过头笑着对我说,想想姐,这里的蚊子本来就多,你还特意放它们进来。你晚上睡觉想喂蚊子啊?先风凉要紧,蚊子的事儿过后再处理。我笑着回冬雪。
烛光下,我们三人开始随心所欲地聊天。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希望和冬雪要回房休息,我出门送她们,顺便收回晾晒的衣服,转身发现右手过道椅子上坐着个人,黑乎乎的身影冷不丁吓了我一跳,等到那人起身跟我打招呼我才看清原来是Namlaz。
Namlaz,这个健壮沉默的男子,不算高大,但却俊美,肌肉饱满结实,因为是夏天,黝黑的皮肤总是渗透着细密汗水。他告诉过我他37岁。但他的长相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成。
你怎么坐在这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我疑惑地问。停电原因没查出来,离开了不放心,明早还要送你们,今晚就住这里不回去了。他指着我的隔壁房间说道。屋里开风扇也不行,还是外面凉快,坐这说会儿话吧!他拍了拍身旁另一把椅子的扶手示意我坐下。
整个庄园漆黑一片,周遭寂静无声。只有沉寂的花园里惯有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嘤嘤声,那种像细雨落在嫩草上、草茎互相轻轻触动发出的窸窣声响,随着夜风迎面拂来。
因为屋门敞开着,烛光尽管微弱,还是扩散了出来,我发现Namlaz和我说话的时候不停地用手揪着喉咙,还不时地咳嗽,我问他是不是感冒了,吃没吃药,他说,不是感冒,有点儿上火,嗓子疼,已经吃过药了。
我感觉丝丝不安,心生一种歉意,忙说,真是辛苦你了!他冲我摆了摆手说,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玩的开心。
我关切地对Namlaz说,你身体不舒服,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回屋休息吧。他看着我说,明天你就走了,离开你我会不快乐的。声音从他的喉咙窜出,干脆而单纯,带着隐约的无助和期待。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反复揉搓着。这活跃的传递,静默的渴求。身边发出的低沉呼吸,律动的潮水起伏。我身体一阵灼热与愉悦。
其实,这种感觉不是凭空而起。刚到奇特旺的那天晚上, Namlaz就对我说,我和KAJI是好朋友,你是KAJI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到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这两天的活动,Namlaz都是亲力亲为,车接车送,我们每到一个地方玩得忘乎所以,而他却在炎炎烈日下等候。亲自过问我们的吃住,做到餐餐不重样,一言一行全落在实处。他在以他的方式表达对我的友好。
眼下,对于他所传达的信息,我并非无知无觉。与对方越熟悉,就会越表现出天真而直接,像个孩子,有时还有一种憨憨的傻气,与表面上的刚硬与警惕完全不同。我也曾试图靠近他,抚摸他的脸,他的嘴唇。他的脸上有温柔的怅惘,淡淡的感伤,容忍着我的目光对他的探索和幻觉。可我清楚地知道,我们是来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两个人。我不想被一种血肉深处的情感所牵绊和折磨。所以,在这一刻,我与他只能彼此告别。
我抽回我的手,低着头说,今天太累了,我先去睡了。
他低声说,我爱着你,你要记得。
我用眼神回答他,我知道。
以前,我从未失眠,每次一碰到枕头便昏然入睡。这次则不然,我把头埋在枕头里,侧过身,看着这个在夜色中伫立的男子,以至于他回房间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和咳嗽的声音,我都听到。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给予他任何安慰。天色即将发亮。我新的旅途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