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丽江，一切充满了期待

         文/杨梅

 

                                                                           一 

 

抵达丽江，计划很久的事情。

 

我是傍晚到达的丽江，同行的还有我的女儿和同事。

我们是随旅行社一起来的。导游安排好住宿就对我们说，晚上不集体聚餐，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坐了一夜火车，又玩了一天，感觉有点累，可来到丽江这么美丽的地方，把时间浪费在酒店里真是太可惜了。我和女儿商量，冲个澡后去附近的古城转转，女儿欣然同意。

 

古城离酒店很近。我们一路闲逛，十几分钟就进入古城。

天色漆黑。灯火闪耀。浓烈古朴的古城气氛扑面而来：一条小河，小河两侧的垂柳，老式建筑，大红灯笼，一轮明月，四方的游客……

女儿兴奋地说：“妈妈，古城好美！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这是女儿考入大学后第一次跟我出来玩，女儿高兴我心里欢喜。

 

我和女儿如同鱼儿畅游在夜色里。古城的夜晚确实很诱惑人。就说那大红灯笼吧，它们形状各异，高高的悬挂在店铺、客栈或茶楼大门的上方，像在热情地迎接游客的到来。平静的小河闪烁隐隐波纹，大红灯笼的倒影在河面上飘荡，绰绰约约。有时水里会有一两只荷花形河灯浮过，烛光忽明忽暗，载有放灯人的心愿，或爱情或孝心或理想向远处飘去。我置身其中，静默，开始有点儿晕眩，开始有点儿迷恋。

 

肚子咕咕叫了。我定了定神儿，冲女儿说：“还是先吃饭吧，我们吃完饭再逛。”

“嗯，我也饿了。”女儿开始找餐馆。

“这家餐馆蛮有情调的，感觉应该不错。”随着女儿走了进去，找个幽静的位置坐了下来。

点了份腊排骨，又要了竹筒饭，荞麦耙耙，丽江耙耙，还有一份云南米线，都是丽江的特色小吃。

等待上菜的时间，我开始环顾这家餐馆，餐馆布置得像家一样温馨舒适，桌子上方悬挂着一盏筒灯，下面放着一个火盆。小吃一样一样端到餐台，女儿看了感觉新鲜好奇，一边品尝一边拍照，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装入她的相机。这些食物，每一样都正中她心意。

 

然后，我们开始逛古城。巷子很长我们漫无目的乱走一通，街道两旁全是相当个性化的店铺——每一家都可以宣称“全世界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店里卖的大多是手工艺品，有银器、木雕、木版画、蜡染、牛皮画、民族服饰……让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生活其中的人们，拥有清雅简洁的审美，出神入化的手工艺技术。即使来自西半球遥远地方的旅行家，抵达此地，也会惊叹于它所带来的目不暇接和内心震撼。我发现，好多店里一般都有一位或者几位手工艺人在现场制作。在一家卖披肩的店里，一位老妇人正用传统织机手工纺织。她一边织披肩一边唱歌，唱的很专心。游人可以走进去随心所欲地挑选和欣赏，主人不会殷勤地招呼，依然埋头全神贯注地创造自己的作品。从十多岁的少女到白发苍苍的老翁，人人手上都有某件绝活。

 

不知不觉走到了古城中心——四方街。四方街是由整齐繁华的铺面围成的一块方形街面，四周店铺客栈环绕，并且从四方街沿几条主街向外延伸，分出数十条小巷，四通八达，相互交织。四方街游客很多，随处都是架着单反拍摄美丽夜景的摄影者。满眼晃动眩目人流。身边走过一对俄罗斯男子，一个年老，一个年少，热烈交谈，不断发出轻声赞叹。他们对这个古城有新鲜的热情。一直在前面走着的两个结伴韩国女孩，年轻，化妆艳美，用手机自拍照片，在单调娱乐中快活打发时间。风过时，丝丝光线，缕缕芳香，每一抹色彩，每一阵轻风，沉醉酣畅。空气中的暖意和芳香，让人懒洋洋昏昏欲睡。此时的四方街，洋溢着尘世烟火安稳缓慢的气氛，是人的乐园，美的迷宫。

    沿着四方街往前一走，就是古城最具名气的酒吧一条街。酒吧里聚集着大量优秀的酒吧歌手，盛装上演着曼妙的民族舞蹈。酒吧沿小河两岸一路延伸，街道旁有许多身穿民族服饰的女孩，跟随酒吧里的音乐轻摇慢舞。她们把酒吧的氛围带到了街上，成了名符其实的酒吧一条街。

 

“千里走单骑”“一米阳光”……多么熟悉而又好听的名字！沿着酒吧一条街，我们边走边欣赏风格各异的酒吧。透过玻璃窗看里面丝竹婉转缔造的情调，迷离得让人晕眩的灯光，暗红而暖昧的鸡尾酒........那仅仅是浪漫的背景而已。再看那眼神闪烁的男男女女，魅惑而神秘的微笑，一个动作，一场对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梦境......

 

夜色点燃簇簇燃烧火苗，以炽热骚动，突破白日庸碌乏味。从酒吧里传出来的劲爆音乐，此起彼伏，不由得让人激情澎湃。“妈妈，这里太好玩了！我们进去坐坐吧。”女儿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要往酒吧里进，我的身体赶紧往外使劲儿，劝她说：“今晚不行！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去玉龙雪山，明晚我们再来。”

女儿很不情愿地噘着嘴巴，跟着我走出古城。

 

在古城出口，我回头张望，烛火晃动的窗口，音乐还在如水一般渗透出来，丝丝缕缕。融化在月光和空气中。

                                               二

 

从玉龙雪山下来吃晚饭的时候，我感觉不大好，症状像是发烧，头疼恶心怕冷，吃不进东西，同事都说我高原反应了。   

回酒店躺到九点，我挣扎着要起来带女儿去古城酒吧。女儿按住我说；“妈妈，你都病成这样了，老老实实休息吧，今晚我们哪也不去了。”看惯了我平时的活蹦乱跳，女儿为我少有的身体不适开始担心。

“这可是我们在丽江的最后一晚，再不去就没机会了。”浑身还是没劲儿，但我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装出很精神的样子又对女儿说：“已经退烧，没事了。”见女儿仍在犹豫，我接着说：“大老远来丽江，不去酒吧太遗憾了。”我急切地找理由说服她陪我一起去。

女儿这才站起身来，给我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找出药递给我说：“那你先把药吃了，到了那里如果感觉不舒服我们就回来。”

酒店门口，搭了辆出租车。下了车，本应进入风车侧面的巷子直接往前走，可我们走错了路，走了几个小巷子才找到酒吧一条街。

 

前面就是“一米阳光”。据说，这个酒吧总是宾客满座，甚至溢出街上。说“溢出”，几乎不是夸张。因为在门口，总是有几个年轻人在轻摇慢舞。

酒吧从上午营业至午夜。一周七天，没有休息。

今晚，我已下决心不做过客，定要入内。

“一米阳光”，空间宽敞，不像昨晚看见的熙攘拥挤。长方形朴质的木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可坐四个、五个，甚至六个人。人多时大概是可以肩并肩、臂触臂地挤坐的吧。

如今，几张桌子的四周，都空无一人。我站在里面，不知所措，犹豫不决，不知坐哪个位置才好。

上了两级台阶，在高位置处选定一个桌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用意，只觉得这个位置最适合观察酒吧内全景。

刚一坐定，一胖金妹便送过来一本有黑色皮套的小册子。我和女儿各要了西瓜汁。等果汁的时间，酒吧又陆续进了几个人。

在酒吧一角的位置有个表演台，游客们三三两两地走过去，随着音乐跳着舞。

我看着每一个进来和离去的游客，摸索他们的细节，猜测他们的人生。在想：这些人来到这里以前，都在做什么？以后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呢？人们生活的样式有千百种，无以计数，骤然于此刻相遇构成芸芸众生的一部分，不能不说是一种缘份吧。

我们现在都远离家乡，到这里做偶尔的憩息来排遣空闲，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在这样的一个酒吧来消磨时间，沉浸一下，怀想一下，然后再匆匆上路，背起各自的行囊，却是颇新鲜的经验。自从爱好文字之后，我遇着新鲜的人或事就喜欢用心观察。譬如这样子看酒吧里跳舞的胖金哥，胖金妹，又装成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睞看周围正谈笑的游客。

 

换一个姿势坐，并不是原来的坐姿不舒服；把头偏向另一边，是想要丢弃用心观察的持续。“妈妈，怎么了？”女儿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了？”

“我没事。你去跳舞吧。”

女儿站起身，要拉着我和她一起跳。我喜欢跳舞。要在平时我一定会积极响应的。可我现在浑身无力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都是年轻人在跳，你去跳吧，妈妈看着你跳，给你拍照。”

女儿轻盈灵动充满活力。她刚走上台，酒吧DJ富有煽情的话语便响了起来，音乐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起来。

这时，从外面进来的人渐渐填满那些原来空着的位置。DJ的声音逐渐淹没在喧嚣的谈笑声浪里，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围坐在桌旁的游客品酒观舞。客途中的旅人，所得慰藉不过如此。人生短暂，快乐难求。欢歌轻舞，且度今宵。酒吧集中汇聚人对现世所能持有的欲望和热情。

一杯果汁尚不致于令人摇头晃脑，但我感觉双颊微微发热，可是人多起来的缘故吗？

为了缓解倦意，我闭上了眼睛，手指揉着太阳穴。我的这一举动被细心的女儿看到了，她马上走了过来，关心地对我说；“妈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也该走了！我们走了，把位置让给门口稍稍拥挤起来的下一拨游客。

走出酒吧门外，古城里的游客仍不见减少。丽江海拔高，刚来的人一般都会有点犯晕，此刻，我却感觉晕得更厉害了，在水波荡漾的桥边，宛如身处舟中，“摇啊摇，摇啊摇……”

 

 

                                            三

 

上午去茶马古道骑马，回到酒店已是中午了。因为晚上就要乘火车返回昆明，在丽江还有不到半天的时间，我们还想逛一逛日光下的古城。

 

到丽江之前，我在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记下了一位网友列出的到了丽江非做不可的十件事情：一、到万古楼听鸟叫，与丽江老头搭话；二、吃一碗黄豆面；三、看四方街的四张脸；四、发现一条属于自己的小巷子；五、拜访一名隐士或狂人；六、站在远处观察一位丽江老太太；七、喝一口丽江的井水；八、有幸得到一张“丽江名片”；九、各买一个不同类型的丽江粑粑；十、在一个院子里发呆。做完了这十件事，才算得上真正来过丽江。

 

这十件事可以说是游玩丽江的一个指引。在古城逗留了两晚，吃过小吃，喝过井水，得到导游给的一张“丽江名片”……到现在为止，我们还剩下七件事没做。其中，拜访隐士或狂人是我特别想要做的一件事。我羡慕并向往他们渴饮清泉，饥餐粗食的简朴生活。我很想寻找他们人性与天清地远的一丝交集，看到他们物我两忘，融入万物的生活状态。可由于时间关系，只能等以后找机会完成了。

 

从风车处古城入口开始，我们准备逐一去做剩下的事情。

 

白天的古城较夜晚的古城颇显冷落，生意寥寥。青石板街道上，缓慢散步着慵懒的旅人，院落，墙头探出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花，小巷，湿润清透的空气，朴素日常的生活气息。其他城市的人，来此旅行，熙攘一阵便也走了。新的人重又抵达。古城从无在寂寞中空落，也不在寂寞中忘形。

 

据说丽江老头通常每天上午十点钟左右出来，他们喜欢在自家门前静静地坐着晒太阳。而我们现在是在古城商业区，如果运气好的话，也只能在商业区邂逅丽江老头了。

 

午后的古城格外安静，我们先是顺便寻找自己喜欢的小巷子，分别合影留念之后，沿着街道往前走，就到了四方街。在一棵大树底下的椅子上，我们发现坐着几个丽江老头，他们穿戴整洁干净，我们用刚刚学来的当地方言向老人家问好，身边的一个胖金哥告诉我们，这几位老人每天都来这里闲坐，他们的年龄都超过90岁了。看着这些老人安详的神态，他们给予我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出了四方街，我们就去万古楼，沿着阶梯往上走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五六个游客，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眼睛默默盯住我，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楞了好一会儿，如果我和他对视，他似乎就要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了。“在丽江古城，有人和你搭讪就是一场艳遇的开始。”我忽然想起导游告诉我们的一句话。

 

丽江是一个艳遇的地方。却没有料想这即将发生在我身上。有时，我觉得自己依旧情怀天真，充满一触即发的能量和燃料。即使人到中年，我也是一个真正归属于浪漫的人。除却以冰冷理性所隐藏的天真，在我内心深处，存在一块失陷的区域，无声无息，不动声色。在得不到感情的时候，我会保持睡眠状态。但是，如果一种我需要的感情到来，新的自我就会被推动和唤醒，跃跃欲试。其实，人的情感，深沉或轻盈的时刻，并不关切能否握住流动的一滴水。在一个异地得以凭靠，在于能否遵循内心做出判断，迈出脚步。

 

眼下这位男子，笃定的目光不隐藏，不虚视，我内心慌乱，脸颊发红，如同刚刚饮过酒一般似有微醺，还从未有过这样突兀的时刻。看了看走在我前面的几位同事，又看了看身边挽着我胳膊的女儿，我只能有一种选择 。面对异性的“惊鸿一瞥”，把头低下，从他身边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一个人旅行。唯有独自一人，才能获得空白，用以盛放内心的需求。

 

而此刻，我们却已各自离开。我与艳遇擦肩而过。

 

继续沿着阶梯走到古城的最高处，心里那一头走动游荡的小兽获得休憩。站在万古楼上，我看到了一个全景画面，展示着这座古城一切的细节。古城的气息和节奏，带来的起伏和脉动，恰如我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