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不见我汹涌的呼吸(组诗)

□夜晚 

 

它是有声响的
    它，正在黑暗中释放自己

    那被流放在低处的心
    一旦被唤醒。酿成的酒
    开始极具侵略性

它会带来各种渗入骨髓的行动
    比如风或比风更响亮的树枝
    正完美地伸进窗户

一阵傲慢无理一阵舍我其谁
    它也偶尔战栗
    把头埋进月光的瞬间
    有不易觉察的泪水

然而，它是谁？

 

□雪落高原

 

就这样，默不作声

高原上的一切，止于白

 

大隐于此

隐于一小片雪粒。就这样

高原的呼吸如藏羚羊一般纯净

 

你一定无法想像

它们如此安静地在一起

享用每一刻，深爱着尘土、枯草、石头或现实

以及干牛粪升起的红色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们的辽阔

它们喜欢被遗忘

哦，这群白马王子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赞美

渴望保持原有的距离，只有睡眠的黑暗来临

我们才会紧紧相拥

无限的战栗

使我们有了闪电的孩子

 

□冰海

 

终于抵达白茫茫的一片冰海

这里色彩都退化了

除了蓝还是蓝，除了白还是白

我想需要的

并没有随一只船而来，那灰色蓬帆是我的一块铁

一块心病

它的绣，扩大北方的空旷

我的小提琴

我的自童年开始的低音区

就这样与母亲的麻油灯一起走散

 

莫名地

我开始怀念夏天的海

那裸体的笑声，向上的伟大枝条

真诚的胆怯，要比纸糊的老虎

好一百倍

 

人总喜欢在不断犹豫中

漫过自己生命的栈桥。金蛇狂舞已随风而去

剩下我

谁也看不见的汹涌呼吸

 

□尘土

 

尘土，在佛的掌心

如此安静

像一只睡眠的蚂蚁

而在我手里，是这样惊慌。倾泻的光线中

它的表情

比核桃的皱纹还难看

 

在我的面前，上升或下降

都将我紧紧纠缠

它是要摆脱痛苦

还是要我交出一个女人的灵魂

 

其实，是我内心的一次作崇

强加于它。有了这次邂逅

远方的幸福

已向我频频招手

 

□石头

 

无法想象，大黑山的那些石头

活了多少年

它们始终立在那里

悄无声息

 

我很想用我的目光

打动它们

看它们移动位置

或者变换个角度

让它们拥有更好的视野

 

除了风的拜访，一切

毫无变化，只是沉浸于

自己的心境

默默守望

前来攀援的人

 

谁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就借给他们一点力

谁的腿走累了

就可以坐下歇一歇

 

那些石头啊，多么敦厚

当我抚摩的时候

我感到了世界由冷变热的心

 

□冬树

 

那片叶子

并非愿意离开你

就像你从未舍得丢下她

但肆虐的北风啊

从初冬起就刮得天空一片混沌

紧接着雪来了

 

你终究抓不住她的衣襟

在十二月的尽头

风将她带向目光所不及的远方

 

她想忘记你的温存

闭上眼睛，把自己掩埋在雪里

流尽最后一滴泪

只为   水里的鱼

离岸很近

离你太远

 

 

□雪

 

雪，就那么下来了

没有铺天盖地

天空，充盈着一个温柔的词组

 

并不发出一点声响

淡淡地飘洒着

带着音乐的色彩

不经意落满白色的忧伤

 

开始聆听一种平和的心跳

即使是茫然

即使是无所适从

那些梦依然存在

烟尘之上，被带向更高、更远

 

□贝壳

 

雪下着，沙滩上的贝壳

被覆盖

 

平静中的事物

被覆盖

现在茫然的并不是

大海

 

潮起潮落

 

海水的拍打,还是让我

准确地找到它。贝壳的形体

冰凉,灵魂干静

黑暗，注定不会在夜晚

永远睡着

 

雪下着,雪下着

我梦中的贝壳，已经

悄然返回了它的去处

 

□我想做山顶上见缝插针的小草

 

延伸的丘陵，杂乱的树木

还有脚下的泥土

眼前的起伏

爱上花开、蝉鸣……

落叶、白雪，还有彼此间混杂的

漫无边际的喘息

 

近处林中有隐约的寺院

远处是山峦清晰的骨骼

山总是不慌不忙

时光在缝隙中

穿行

 

只想把自己变小

像裸露的碎石，那么小

我想做山顶上见缝插针的小草

让内心

装满山的气味

 

□大黑山在喊你的名字

 

热情而急迫
    身体的血液加快了流动
    在陡险的山路上
    我行走如风

 

大黑山喊你的名字
    和蓝天一起喊
    和白云一起喊

 

那些我们倚靠过的石头
    那些遮挡过烈日的树木
    那些曾经踩在脚底下的泥土
    都在喊你的名字
    和风一起喊
    和雨一起喊
    和雪一起喊
 
    此刻，我不敢喊

一截树枝从半空中落下来
    喜鹊吃惊地向下张望
    仿佛在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