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帥

    昨天和老爸去了那家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光顾过的浴池洗澡，说“浴池”其实不大合适了，那儿升级了，确切地讲：“洗浴中心”。

    家里洗澡的条件是不错的，可我就是不喜欢在家里洗澡，甚至有些反感。一是因为我有洁癖，每次洗完澡不把卫生间擦得锃亮心难受，恰恰我又懒得要命，外加一点儿冠冕堂皇的孝心——不愿意爹妈收拾；二是因为在家洗澡，老爸总张罗着要给我搓澡，从我小时候起，他老人家就喜欢给我搓澡，每次累得够呛，还乐此不疲的。长大了，在家的时候少了，老爷子更是积极主动地争取每一次给我搓澡的机会。话说我也长得比他高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次都让老爷子给搓澡，即便是我心里过的去，传到外人耳朵里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一件事儿。

    那家洗浴升了级，但基本的结构是变不得的，所以一切依旧是六七年前的样子。记得临近高考那阵儿，一有空，老爸就带着我来这儿泡澡，每次都会起到提神醒目的激励效果。本张罗着爷俩儿一起去泡个澡的，那池子里的水看着倒是十分干净，可经过一番努力，实在是抗不住那水温，一根烟儿抽下去了，人还没下去一半，为了防止大过年的被烫成乳猪，爷俩一对视，得，咱甭遭着罪了，爷今儿还真就不泡了！

    老爸花钱搓了个澡，说真的，那水平真是对不起那个价位，咱不差钱儿，但您这水平怎么还赶不上几年前的水平呢，价格上来了，水平没跟上来啊，不给力啊！在这种情况下，他老人家再一次果断地提出要求，他给我搓澡，我说我自个儿来，您就给我擦擦后背就成，哪知道，不好使，一口否决，搓全身儿的。

    在外地上学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很少，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和老爹一起去浴池洗澡的时候，家里很方便，几乎不会出去洗澡，更别提老爹给我搓澡的时候了，我是能避免就极力避免，一，咱不差钱儿；二，最重要的，我实在不忍心看我们家老爷子支撑着一把老骨头，好似老当益壮地给我搓澡，心里是真过意不去。拗不过他，到底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让老爸给搓的澡。老爹的手法那叫个了得，相当到位，恨不得把皮一带搓下来，那可真叫干净了！我说：“差不多就行了啊，整的好像我以后再也不洗澡了似的。”老爸看了我一眼，下意识地蹦出来一句：“以后我逮不着你了。”我的头“嗡”的一下，这看似平凡地一句话像一千根针一样，戳了我一记，我立刻将头转过去，眼泪儿不由分说夺眶而出。余光看见的他，还是低着头，一下一下地给我搓着澡，这一切场景，看起来似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然而，那时候的我很听他的话，那时候的我可以被他扛在肩膀上、背在后背，那时候的我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就是家、才是家。

    洗完了澡，和老爸坐在休息大厅，他递给了我一支烟，爷俩儿边抽着、边侃着。老爸滔滔不绝地跟我讲述着自己搞的副业，向儿子炫耀着这一个月又赚了多少外快，我看得出他眼中炯炯的目光，我看得出他将这一切看得有多么重要，他的生活中没有了儿子的陪伴，这些是他孤单时全部的寄托。昏黄的灯光下，老爷子两鬓早已占据主流的白色发丝犀利而刺眼，我就默默地听着他滔滔不绝，看着他神采飞扬，不忍心打断他，好久了，好久没听见老爸和我说过这么多话了，好久了，曾经那么不喜欢父亲的斥责，现如今，竟然会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视若真金。

    一次一次，一年一年，我就这么长大了，就这么要飞走了，头也不回，这样好吗？

    会有那么一天，现在脑子里那些云里雾里的“目标”，在我们的努力之下变成了幸福的现实，我有能力经常花大把的银子去奢华的洗浴中心阔绰地消费，有条件享受一流的搓澡服务。然而，似乎到了那时，再高档次的洗浴中心，也不如小时候和老爸一起常去的大众浴池温馨；再高超的搓澡手法，也比不上老爸撑着一把老骨头满头大汗地给宝贝儿子搓澡时可爱的一招一式。

    耳根想起老爸那看似不经意、却实在是发自肺腑的那句话，鼻子总会一酸。爹妈在奔波忙碌，在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不辞辛劳，他们给了儿子最好的读书条件、最好的生活条件；我在苦读，在异乡求学深造，当我决定十八年寒窗之后远离二老的时候，我何曾想过那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我能回报给爹妈的除了在跟别人说起一句“我儿子在外地赚大钱呢”时的华而不实的小骄傲，似乎再没什么更实际的东西了，哦，还有，还有今后的每次分离时，留在他们眼睑里沉甸甸的眼泪。生我养我，意义就这么些。

    努力地追求着，无奈地失去着，越长大，越孤单，人哪，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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