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往事
总觉得，冬至来临，严寒才真正开始。而之前树叶正红，爬山虎正艳，银杏叶也正黄，虽冷风掩面，却依旧秋意深沉，不愿自拔。
冬至过后，在数九的念叨中，寒冷慢慢逼近，又再慢慢走远。九九八十一，日日落梅消寒。民间流传着许多“数九”的歌谣，有官方版：“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还有如我们打小念唱的地方版：“一九、二九，怀中插手；三九、四九，冻死猪狗；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六十三，过路行人把衣担；九九八十一，庄稼汉子田中立。”
说来光阴似箭，但终归是一日叠一日。数到三九四九，已是最冷。想起儿时的冬天，总是特别难熬，夜里屋外的水都会起冻 。每天做饭洗衣的水，冰凉刺骨。那时家里没有水管，要到院里的公共水龙头去接。水池旁有一个很大的洗衣台，那时不用搓衣板，把衣服铺在水泥台上用刷子刷，也比手搓省力。但即便如此，因为水太凉，两只手长满冻疮，红肿得像包子。每次洗衣，两手都冻得麻木，像是一碰就会裂，生痛生痛，很长时间都回暖不过来。还好冻疮不会破皮，但痛和痒都十分难受。这时就特别盼望春天可以早一点来临。
等第二年春暖花开，才慢慢好起来。记得那时候不光手，脚上也长满冻疮。天寒地冻之时，每天晚上用开水灌一个热水瓶（没有热水袋，也没有暖壶，就从医院要来装药液的玻璃瓶），等慢慢捂暖脚方能入睡。大人说冻疮一年长，就年年长。但工作过后，手上再没长过。因为用暖水，不再受冻。但脚上某些部位每年冬天还是会长几个小冻疮，皆因成都的气候阴冷，而室内又没有暖气。工作时间多坐着不动，所以双脚僵冷。有人告诉我说如果去北方，用雪水泡泡，就不会再长了。
我一直不喜欢冬日里浸入骨髓的冰凉，仿佛那让人颤栗，不是冷，而是童年的种种艰辛。在学校，生了冻疮的手，总是引来同学老师的同情，令我每天很不自在。但我毫无办法，既不能把我的手藏起来不让他们看到，又不能让我的手恢复如初。只能用一双红萝卜般的手继续在冰冷的水里晃荡。不知多少个冬天就这样晃过去，洗衣服的刷子从棕毛换成塑料，但我还是不喜欢冬天。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很冷，而要等到过年的时候才会生火。按冬至的习俗，北方吃水饺，南方吃汤圆，中部吃馄饨。成都却不一样，习惯在冬至吃羊肉，传说吃了整个冬天都不怕冷。可家里每年冬至与寻常的每一天并无两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吃过。到可以吃的时候发现，根本吃不来那种味道。不知这是不是我的冬天总比别人更寒冷的原因。
童年的记忆中，冬日里的寒冷无边无际，唯一的暖亮是对雪的期盼。因为不曾见过，以为远在天边。总幻想长大后可以去遥远的地方看雪。这样的幻想支撑着一个小女孩慢慢长大。长大后才发现，冬天依旧寒冷，雪依旧遥远，但却有迹可循。虽没去过北方雪乡，也没见过江南微雪，但却可以怀想“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景象。
雪花的种子，埋在童年。那时的自己，孤独无边，无人关注。枝头小鸟，偶尔呼唤，声音清脆。当我从沉梦中醒来，仿佛看见数九寒天里，雪花在林间飞舞，最后飘落指间，消融了心中所有的寒冷。
又是冬至。儿子从遥远的雪原归来，给他妈妈亲手包了一碗素馄饨。热气腾腾，美味可口。吃下去就一点也不冷了。
自此开始，只需数着，寒冷便会很快过去。等六九冰开，七九燕来，立春之后一树一树的花开，不容分说地还在。。。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